郑州暴雨后——白衣逆行记录

　　○仍是见习医生的他，脱险后重回地铁跪地6小时救人。

　　○怕水的她，刚被救出，又返身给一个又一个人做心肺复苏，直至虚脱。

　　○回家途中跌落井口跌跌撞撞爬回10楼，他突然冲下去成为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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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披白衣毅然决然冲下负二层

　　人们不由自主地给这位年轻的医生鼓起了掌……

　　7月26日上午，于逸飞来到了郑州人民医院，以一名正式医生的资格入职。

　　一周前，他刚在这里通过面试，为拿到崭新的白大褂而高兴。他想不到，这件白大褂在未来几个小时会以何种方式出场。

　　7月20日，雨水一如既往地肆意泼洒，郑州已连续降雨三天。

　　下午5点多，于逸飞离开医院，天色阴沉，路面积水很深，路边汽车的车轮已淹没在水中。

　　于逸飞背着一个书包，里面装着入职手续、工作证，还有一件新发的白大褂。路面水深难行，车辆行驶已经极为费力，他决定乘坐地铁5号线回家。

　　编号为0501的列车自东向西运行，不出意外的话，半个小时后于逸飞就能到家。

　　也是大约5点，河南省儿童医院急诊科护士张胜男忙碌了一天的新冠疫苗接种出门回家。道路上的汽车雨刷无力地摇摆着，行人挽起裤腿，费力地撑着雨伞。

　　看着没过小腿肚儿的积水，张胜男有些失神发秫，十年前她曾意外被水呛过，对深水有些抗拒。

　　在同事的特意护送下，张胜男蹚着水一步一步挪到海滩寺站口，她感激地跟同事挥手作别，给在家的丈夫田擎打了个电话，相约在老地方京广南路站口接她。

　　进站后，地铁报站屏显示还有几分钟到达，地铁广播报送着“部分车站停运”的信息，张胜男和周围人都没有多想，庆幸着不用淋雨就能很快回家了。三分钟后，车到站了。

　　实习进修医生明仕康看了看窗外的雨势，他有些犹豫是否在科室留宿，他租的房子就在陇海高架对面，离单位河南省洛阳正骨医院(河南省骨科医院)并不算远，最终他谢绝带教老师的好意，拎着伞走出医院，冲进了雨中。

　　雨势比在窗内预感得还要肆虐，伞已经撑不住了，风雨裹挟着砸在身上。明仕康咬咬牙，打算从文博美食城抄近路回家。

　　突然，明仕康一脚踏空，他掉进了井口里!

　　所幸明仕康撑伞张开的手臂刚好卡住井口边缘，在被灌了几口水后，旁边经过的路人拉了他一把。从水里爬出，他跌跌撞撞回到小区，电梯停了，他爬上19层楼家中，衣服没换便瘫坐在沙发上。

　　据河南气象局20日消息：郑州过去24小时降雨量达457.5毫米，16~17时一小时降雨量达201.9毫米，单日降雨量突破历史极值。受此影响，郑州交通严重受损。

　　下午6点左右，0501号地铁过了海滩寺站，“咣”的一声停住了。于逸飞所在的2号车厢离出口比较近，他们顺着隧道安全到达了地面，成为第一批被救出的乘客。

　　外面还下着暴雨，负一层也已涌进齐膝深的水。从隧道上来的于逸飞恢复了镇定，120还没到，听说地铁里还困有乘客，他又跑回了地下。

　　负一层水流很急很凉，已有人出现失温现象。这时候，于逸飞听到下面有人大喊：“有没有医生，有没有医生!”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开始往负二层跑，又想起包里还装着新发的白大褂，边跑边把白大褂套在身上。

　　他身披白衣毅然决然冲下负二层，宛若黑暗混沌里的一束白光，人们不由自主地给这位年轻的医生鼓起了掌。

　　她不肯走

　　“我是急诊科护士，让我留下来救人……”

　　与往日相比，20日的天暗得特别早，家中停电，手机成了唯一的光源。瘫坐在沙发上的明仕康看着网上的新闻，看着微信群里的求救者和志愿者，他想起了踏空的那个井口。他突然起身，走下19层，走到井口边，跟来往的行人说：小心点，这里有一个坑。

　　地铁停在了海滩寺站和沙口路站中间，水开始从地铁门缝里流进车厢，起初大家并没有慌乱，有人在拍照或者录视频，也有人跟亲朋好友汇报情况。水流涨得很急，很快淹没了鞋子。

　　列车长组织乘客向同一个方向走，但很快大家发现水流太急，只好退回车厢等待援救。

　　积水越来越高。“后来涨到我胸口的位置。”张胜男说，这时，60岁老父打来电话，她犹豫了一会儿，接通了电话。“我爸有冠心病，我没敢说太严重，只说在等待救援，让他们注意身体。”

　　张胜男家在南三环片区，离海滩寺站约有15公里，得知张胜男被困，田擎揣着一股劲，换上短裤、拖鞋，拎起一把雨伞冲出门……

　　驾驶舱的门被打开了，救援人员出现在隧道里。由于浸泡在水里长时间缺氧，张胜男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喊：“她快不行了，让她先走!”随后，张胜男被人群推到门口，几双手把她拉到隧道边。安全后，张胜男坐在站台座位上休息了一会儿，她不肯走，“我是急诊科护士，让我留下来救人。”

　　一名紫衣女子被抬了上来，嘴里吐着粉红色泡沫痰，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子(于逸飞)在做胸外按压，张胜男赶紧跑过去配合做口对口人工呼吸，“有人递纸巾让我把分泌物擦掉，但当时顾不了这么多了。”

　　于逸飞今年3月拿到了英国伦敦大学的硕士毕业证，7月20日他刚通过郑州人民医院的面试，进入试工阶段。谈及20日晚的逆行救援，他说，虽然当时也很害怕，但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帮助更多的人，听到呼救后，第一反应是不救人当什么医生。

　　在于逸飞逆行原路返回负二层后，他从水中拉起了五六个小孩儿、五六个大人。人们看到白大褂，有人为他鼓掌加油，有人感激而泣，更多的人高喊：“医生来了、医生来了!”象征着生命的希望不断向下方传去。

　　“现场救援的人太多了。”于逸飞回忆，“还有另外两名医生也在参与救援。”

　　随着救援的深入，站台上被救出的人越来越多，眼见施救人手不够，于逸飞大喊，“有没有人愿意过来帮忙，我现场教你们怎么抢救!”

　　有一些乘客围在于逸飞和张胜男身边，有着11年急救经验的张胜男，一边做着心肺复苏，一边指导着志愿者的施救动作。

　　“这样下去不行，他们需要更专业的救治。”张胜男拨打了河南省儿童医院120调度室的电话，带着哭腔请求急救车援助。

　　负二层的紧急救援仍在继续，这时，张胜男听到负一层有人大喊：“有没有医生，这里有人晕倒!”上到负一层，一名女子即将晕厥，口中呢喃：“我好冷、我好冷。”张胜男让她平躺，靠在她的腿边，要来军大衣包裹住女子，直到急救人员赶到将她紧急运走。

　　“我是急救科护士，我要留下来救人。”当张胜男准备下到负二层站台继续施救时，工作人员见她身体状态太差，把她强行扶到负一层的安全区休息。张胜男便在安全区的墙角等着，等到了一辆辆急救车、等到了解放军、等到了一批批救援力量，也等到了从15公里外半游半走、涉水冒险而来的田擎……

　　他坐上车，加入救援队伍

　　又加了越来越多的志愿者行动微信群……

　　起初明仕康的志愿行动只是守在井口旁，见到被水冲走的行人，他上前搀扶，越走越远，他遇到开着专业越野车的自发的民间救援队。他坐上车，加入救援队伍，又加了越来越多的志愿者行动微信群。

　　一路上，他们先是去郑州东站附近扛沙袋，又坐着抢救船去营救被困在水里的市民以及车辆。接着去市委送物资，那里有从各处孤儿院转移过来的六百多名儿童，而第一批送去的物资都是志愿者们自己花真金白银买的。城市四处断电，雨越来越大，夜越来越深。探照灯下，他看到从一辆辆绿色的卡车里跳下许许多多的人，仿佛是涌动的希望。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轻松许多，从筹集物资变成了分发物资，从毫无规划的行为变成了井井有条的行动。明仕康也充分发挥了自己身为医生的优势，为受伤的患者消毒包扎，远程指导受伤的人如何自救，协调联络救援孕妇……

　　21日零时，救援结束，耗尽体力的于逸飞离开了沙口路站。他的膝盖跪烂了，脚被玻璃扎伤，鞋子早被冲走，他在隧道里捡起一双漂来的拖鞋套在了脚上。

　　地铁站外一片漆黑，积水几乎漫到胸口，回家的路太远，于逸飞决定前往父亲所在的武警总医院。

　　这段路，于逸飞走了4个小时。

　　21日凌晨，体力透支的田擎被人搀扶到救护车上，见到张胜男后，他累瘫在了车上。

　　15公里寻妻路，田擎走了将近5个小时。

　　21日晚上，明仕康迈着疲惫的步伐，却神采奕奕地回到科室，小区停水停电，他跟带教老师说也想住在医院。

　　这一夜，明仕康的呼噜扰得带教老师没睡好觉。他刚刚连续做了近30个小时的志愿者。

　　22日上午，于逸飞收到了郑州人民医院的正式录用通知书和一件崭新的白大褂。

　　22日，明仕康收到远程救援过的孕妇的微信消息，母子平安!而他在接下来的一周，成为更积极的志愿者，如今正在新乡卫辉协助抗洪。

　　22日，吸了半天的氧，张胜男缓过劲来，发现身上淤青一片。她说：“作为一名护士，救人是本能，没啥好说的。”随即又投入了疫苗接种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