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下，非洲国家公园关闭，偷猎者瞄上空荡荡的大草原

　　4月，南非克鲁格国家公园躺卧在道路中央的狮群照片，一度成为社交媒体的热议话题。在众人纷纷调侃国家公园因新冠疫情关闭而使野生动物获得更多自由的同时，也有不少人意识到，异常严重的危机正在袭击非洲大陆。

　　景点和国家公园关闭，酒店无人入住，这使得本来在经济上就非常依赖旅游业的非洲多国陷入困境。更糟的是，偷猎者也变得更肆无忌惮。在博茨瓦纳，至少有6只犀牛被盗猎，南非西北部则有9只犀牛被杀。

　　据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的数据，2018年约有6700万国际游客到访非洲，为非洲创造了约380亿美元的收入。该组织还曾预测这个数字在2020年还会有3%至5%的增长。不过，在新冠肺炎爆发后，世界旅游组织已经调整了预期，认为疫情可能会使非洲的旅游消费收入损失300亿至500亿美元。

　　作为非洲旅游大国，肯尼亚的自然保护区便处于危机之中。截止到5月3日，肯尼亚已有435名新冠病毒感染者。虽然肯尼亚并没有在全国范围内普遍执行“封城”政策，但首都内罗毕以及重要的旅游岛屿蒙巴萨，都已封城。此外，肯尼亚境内也禁止了国际航班的出入，这导致国际游客数量锐减。

　　奢华帐篷营地Cottar’s 1920，坐落于肯尼亚马塞马拉国家保护区的腹地。马塞马拉大草原是全非洲最著名的野生动物观赏区之一，大量的狮子、猎豹、大象、角马、长颈鹿、羚羊生活在此，从6月底开始的动物大迁徙，更会吸引大量游客前来观看。

　　往年4月，Cottar’s 1920已经会有不少游客前来，但现在，营地主人卡尔文·克塔斯告诉澎湃新闻，从3月下旬起，营地就不断收到退订订单，整个四月，营地已经没有任何入住游客。

　　与许多位于非洲的国家公园和保护区内的营地一样，Cottar’s 1920参与了不少野生动保护以及支援当地社区的公益项目。营地名下的克塔斯野生动物保护信托(CWCT)和非洲野生动物基金(AWF)合作已有三年，在2020年1月，双方签订了深度合作协议。

　　CWCT向它所在的Oldkesi马赛部落租借土地，当地部落则承诺不猎杀土地上的动物。卡尔文解释道：“由于马赛人传统上以务农和养牛为生，他们需要开垦土地、驱赶或捕杀野生动物。而由保护机构出面向他们租借土地，一方面可以保护这片土地不被开垦，另一方面可以通过旅游，使这片土地上的社区得到更多收入，使他们不需要去外地谋生，可以和家人生活在一起。”

　　同时，CWCT还会帮助当地建设基础设施、为当地人提供工作机会、兴建学校、发放老师工资以及保护区巡护员工资。疫情发生以来，他们的工作还包括向当地人解释何为新冠病毒，如何保护自己不被感染，向当地人提供洗手液以及水盆，帮助他们养成勤洗手的习惯等。

　　这个新项目百分之七十的资金，由卡尔文经营的三家帐篷营地的旅游收入提供。然而，现在的Cottar’s营地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旅游收入，为了维持信托运转，卡尔文得不向社会寻求捐助。

　　据他预计，肯尼亚的旅游业至少要到2021年夏天才会逐渐恢复。而到今年年底，他有20万美元的资金缺口。

　　令卡尔文担忧的是，如果他不能筹集到足够款项，那他通过租借土地发展旅游业，并以此保护当地野生动物的计划将流产。“我们收入的百分之二十用来做租借土地的租金，如果无法再支付租金，当地人将不再信任我们，也不会相信保护野生动物实际上对他们有利。他们会重新开垦草原务农，并猎杀动物。”

　　没有游客，平日里穿梭在保护区内的游猎车辆和导游也暂时消失了。但是，这并不意味野生动物可以放松享受无人打扰的宁静，相反，更多的偷猎者瞄上了空荡荡的大草原，和无人关注的野生动物。

　　本来，偷猎在非洲一直在下降，特别是对象牙的偷猎。根据《自然通讯》杂志2019年的一份报告，非法捕杀非洲大象的数量从2011年的10%的峰值下降到2017年的4%。这部分有赖于兴旺的旅游业为各个保护机构和保护区提供的充足的资金来源。

　　一家非营利机构“大自然保护组织”(The Nature Conservancy)的非洲项目的区域经理马特·布朗，在接受美国广播公司采访时提到，非洲许多自然保护区的保护经费的一半以上由旅游收入支付，诸如床位费和保护费等可变费用有助于支付护林员的工资、飞机巡逻的燃料等。这使得旅游收入的突然下降是灾难性的。

　　“疫情为非洲旅游业按下了暂停键，”布朗说。“当人们没有任何其他收入来源时，我们预测——我们在南非已经看到了——就是犀牛角和象牙等高价值产品的偷猎活动会增加。”

　　虽然CWCT还在继续为旗下的巡护员支付着工资，甚至加强了日常巡护，但也有一些保护区不堪重负。

　　由于旅游收入锐减，资金缺乏，上周，在坦桑尼亚的Enduimet野生动物保护区，35名反盗猎巡护员中的10名遭到解雇。此外，日常经费的减少会导致汽车燃油和其他物资短缺，这使巡护员完成日常工作难度加大，也让偷猎情况更为严峻。

　　AWF的首席执行官Kaddu Sebunya在一份声明中说：“旅游收入正在急剧下降，这也导致自然保护区的预算——其中大部分用于野生动物保护和保护区管理——正在大幅下降。而且它还没有到达谷底。”

　　“偷猎不会因为有病毒就停止，它反而会回升。”莱恩·泰特说。泰特是美国退伍军人组成的反偷猎组织VetPaw的创始人。按照原计划，他本该在今年3月前往南非北部的一个私人保护区帮助打击偷猎者。但南非于3月“封国”，泰特和他的同伴无法成行。而在美国国内，他也无法和捐助者会面，这导致VetPaw的资金来源面临枯竭。

　　他非常焦虑，“现在偷猎者们的胆子更大了。而且他们也很专业，在几分钟内就能带着犀牛角跑路，并躲避巡护员的追踪。”

　　AWF的公共关系总监威尔逊告诉澎湃新闻，4月下旬，肯尼亚发生了一起偷猎事件，一头大象被杀，象牙失踪。“这是我们在肯尼亚几年来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南非的姆普马兰加省的警方则报告说，4月底他们逮捕了3名被发现持有6只犀牛角的偷猎者。

　　此外，由于经济下滑，失业率上升，也有普通人开始追求以偷猎为生。卡尔文说，当地人有猎杀野生动物作为蛋白质来源的传统，主要是羚羊。现在收入下降，杀动物吃肉更加便宜，这会让绝望的当地人重操旧业。“人们偷偷进入保护区后，会开枪射击，甚至使用陷阱，捕杀到的动物要么去市场上兜售，要么带回家食用。”

　　甚至还发生了暴力事件。4月24日，17名巡护员在刚果维龙加国家公园的一次袭击中丧生。公园将责任归咎于“解放卢旺达民主力量”，该组织是一个胡图族民族主义组织。巡护员在国家公园巡视时，发现一辆民用车辆遭到了袭击。在试图协助该车乘客时，巡护员在“凶猛的暴力和持续的伏击中”被打死。

　　新冠疫情带来的这场危机表明，非洲的自然保护区需要考虑其他资金来源。在短期内，各个保护机构可以寻求通过捐款筹集资金来弥补缺口，但从长期来看，危机表明需要使收入多样化。虽然在和平、稳定时期，旅游业是一个可靠的收入来源，但疫情的爆发证明了它的脆弱。

　　“从长远来看，我们需要多元化发展，”布朗说，“旅游业确实很有效，它是资助保护工作的重要途径。但它也很脆弱。”

　　布朗认为，多元化发展的一个途径是转向碳支付，即鼓励公司和个人用支付给自然保护项目的款项，来抵消他们的碳足迹。这不需要旅游也能做到。他说：“由于碳支付资金的注入，我们参与的四五个项目在这段时间里收入没有下降。”

　　他也呼吁游客们在危机解除后继续去非洲旅游，但去之前，最好比较一下旅行社或酒店，问一问他们收取的费用中有多少是用于野生动物保护区管理的。

　　AWF在它的声明最后提到，“我们不应忽略，疫情结束后，非洲的野生动物和自然环境的健康发展，是非洲经济恢复的重要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