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百人就有一个盲人？记者探访 郑州咋没见那么多

    ?先天性视障是什么概念？就是对这个世界，毫无概念的概念。

    ?什么是圆？什么是方？什么是汉字？自己的名字该如何写？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认识的字，是用盲文笔在盲文版上戳出的。你说人字是一撇一捺，他会问你，撇是什么样的？

    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数据显示，2010年，中国盲人824.8万，低视力6727.4万。

    世界卫生组织（WHO）设在日内瓦的防盲及防聋规划主任Thylefors博士曾指出，每年，在中国约有45万人失明,按照这个数字计算，如今平均每100人中，就有一个盲人。

    然而，在我们生活中，为什么没见到那么多的盲人？而我们，又留意到他们生活的色彩了吗？

    □东方今报首席记者 董小博    实习生 陈子祎/文    记者 张晓冬/图

    因为      他们出门太难

    2016年4月12日上午8点，大宝小宝一左一右挽着母亲的臂弯，由母亲许女士引导着，沿人行道慢慢走往学校。

    许女士会不断提醒：有电动车，等一下再走；地方窄，小宝你侧一下。

    这是条他们每天都会走的上学路，却依然有路人侧目。不过，许女士早已习惯。

    大宝小宝是一对双胞胎男孩，18岁，出生时因医疗事故，在襁褓中就已全盲。

    与此同时，住在省肿瘤医院附近的高成信，又沿着非机动车道的边走着去找47路公交站牌。他要去上班。

    高成信是郑州市和勤青年志愿互助中心（下简称和勤）的一名员工。不仅参与日常公益活动的策划组织，他还负责给盲人会员上电脑课。

    他走路有个习惯，喜欢挤在人多的地方，这让他觉得安全。

    高成信出生时就是视障，他眼前的世界，只有光感和轮廓，没有清晰的线条。

    这时候，郑州市优胜南路一家按摩店里，39岁的陈增帅又拿着导盲杖准备出门了。陈增帅主业是按摩师，副业是手机读频软件的代理商。

    做了三年代理的他，在视障朋友圈内小有名气。这不，生意又上门了，客人不敢出门，他就上门安装软件，顺便指导人家怎么用。

    拿着盲杖，他边敲边走，人行道走不通的，他就上机动车道。

    陈增帅也是先天的视障，记者离他20cm的距离，他说，我知道你有鼻子和眼。

    他们出门，都不走盲道。

    因为              

    奇葩的盲道

    提到走盲道，高成信和陈增帅的反应都是笑，一副别开玩笑了的样子。

    “盲道，老断，走不通。”“走盲道不安全的，不能走。”“连大宝小宝学校门前的盲道都被各种电动车、小摊贩占了。从没见过能走的盲道。”

    许女士说的学校，是位于郑州市郑大市场南街的郑州市盲聋哑学校。这里的学生，都是盲、聋两类残疾儿童和青少年。

    12日晚，记者花了一个半小时，用百度街景地图对郑州超过50条道路旁的盲道进行在线调查，无一能通。

    这些盲道，要么被机动车、非机动车、小摊贩占了道，要么是让电线杆、窨井等安了家，要么是磨损严重，要么是忽然“断头”……

    “地铁站里的盲道，是郑州最好的盲道了，凸起感也明显些。”和勤的项目总监柳云川说。

    柳云川在和勤做盲人公益快三年，他一直在鼓励盲人朋友多出去，单独出去。

    4月13日中午，大宝小宝第一次尝试在地铁站里，走盲道去买票。

    地铁里的盲道，在地铁站入口和票务处中间的走廊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宽约半米的钢板，横着贯穿走廊，也截断了盲道。

    大宝小宝每次走到这样的钢板上，就不知所措，找不到方向。而站里从人工售票处到安检处和刷卡入口处，都没有盲道，而在站内的墙根边，反倒有条盲道。盲人买票后，如果顺着盲道走，别说进不了站，走着走着，反而会走到安检划定范围的栏杆外了。

    而这里，已经是被盲人们称为“郑州最好的”盲道了。

    “明眼人建的盲道，真的是给盲人用的吗？是否征求了盲人的意见？是否考虑过盲人如何使用？管理是不是存在缺位呢？”

    以上这些疑虑，一直是盲人们的心结。

    因为              

    社会呵护的乏力

    陈增帅是独自去过外地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傻大胆。

    但这个傻大胆，单独出门时也不爱坐公交车。

    公交车的报站是这样的。快到站时，会有提示广播“××站要到了，请注意提前做好下车准备”，从站点快走时，会有提示广播。但到站停车的那一段时间，是没有任何提示音的。

    这对于在公交站牌等车的盲人来说，是个大麻烦。车没到站时的提示听不到，车到站后听到提示音想上车时，也许车门已经关闭了。

    上车免票这事儿，也容易出纠纷。按《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规定，残疾人持残疾人证，是可以免费乘坐城市市区公共交通工具的。但陈增帅却说，亮出来残疾证，公交车长不认，说伤残人员才不用买票，视障得买。

    “有一次，公交车长还说我不买票就不开车了。”陈增帅说，公交车真的就停在路边不走，直到有个乘客看不下去，帮着说了话，公交车长才赌气般地启动了车子。

    因为              

    他们好难找工作

    高成信，以前是按摩师傅。

    就像陈增帅所在按摩店里的其他5个全盲师傅一样，早上开店，夜里关店。除了按摩，就是歪在按摩床上听广播。

    盲人做按摩的很多，在和勤200多视障者的联络名单里，做按摩的占90%的比例。

    为啥在别的岗位上很少见到盲人？盲人只能做按摩吗？

    “家庭条件好的，可能去学音乐。但做按摩是成本最低的，培训后就能上岗。”柳云川说，社会本身对盲人找工作也是有歧视的，“盲人去应聘，即使能胜任工作，人家也会觉得用着麻烦”。

    因为              单独出门易受伤

    大宝小宝，是从没单独出过门的。而生活中，害怕出门的盲人朋友很多。

    就像以前的高成信，三个月不出门，那也是常事儿。

    如此，现在的高成信，也是视障人群圈里少有的敢出门的人了。

    过马路时，他看不到红绿灯，就靠听车的声音。走两步，停下来，听听有车没，然后再走。

    而到了晚上，路上车少了或者没车了，他说他过马路时总是伸开胳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明显些”。

    陈增帅也说，最怕路边电线杆的斜扯线，“那玩意儿不高不低，盲杖碰不着，很容易刮伤”。

    他们都喜欢下雪天，雪下大了，他们就能感受到，哪里的路被车碾过，哪儿的路就更好走。

    因为    遇到的不尽是善意

    对于不敢出门的盲人朋友，高成信很理解，也从来不多劝，“劝不动的，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带他出去”。

    “不愿出门的盲人，第一次单独出去，绝对不能有两件事。”高成信说，第一，不能受伤，第二，决不能被骗。

    柳云川还给记者讲了个故事，说的是一个会员第一次参加活动，来时打的，花了20元，回去的时候被坑了，花了60元。而投诉出租车公司，也没人管。

    “我们费了很大劲，托了很多朋友去给他维权。”柳云川说，这不是钱的事，第一次出门被坑，会给盲人留下很严重的心理阴影，“他可能再也不敢出来了”。

    还因为              我们总是不留意

    2015年，和勤曾做过不完全统计，在郑州，盲人大约有7万人。

    那么，为啥我们感觉平时很少在公共场所见到这些盲人？

    对此，陈增帅和高成信则一致解释，他们这些人也是出来的，“不过不关注盲人的明眼人，不留意我们罢了”。

    而做盲人志愿服务工作近3年的柳云川则称，像高成信和陈增帅这样愿意出门的盲人，其实还是很少。而害怕、出去没事干、没钱、不被尊重、出行不方便等，都是他们不愿出门的原因。

    柳云川去过很多地方考察，知道香港大街小巷都有为盲人配备的红绿灯声音提醒系统。

    他还研究过法律，知道国家2008年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和2012年通过的《无障碍环境建设条例》中的“适当，应当，逐步完善”等字眼，且很少见什么补充细则。

    他更知道我国虽在2015年印发《残疾人参加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管理规定(暂行)》，但全国招录残疾人的名额，依然只能用“百”这个数字来概括。

    但让他最痛心的，还是他带盲人出去旅游时，听到的“瞎子还出来挤啥啊”这些话。

    “明眼人的不理解，不留意，是‘看不见盲人’的最重要原因。”柳云川说，明眼人如果能理解盲人的苦，就会主动空出盲道，就会留意身边是否有盲人，就会在他们需要时帮一把，就会愿意收起歧视的衡量标准，接受他们成为自己的同事，就会发现，身边，真的有很多盲人，很乐观，很能干，他们也很需要我们，“自上而下的政策性的事，我们也许无能为力，但自下而上的认识上的改变，需要我们每个人的努力”。

    ■记者体验

    他们前行时伸出手

    是想握住社会的善意

    我闭着眼睛，不自觉地蜷缩着肩膀，左右脚轮流往盲道的边边蹭，往前蹭……

    用鞋底搓着地面，感受盲道的延展。因为总感觉前方会撞上东西，所以不自觉地往前伸手。

    听到迎面有小朋友跑过来，笑着。听到他的母亲招呼他:慢点跑，看着路。

    然后，听到他们在离我近的地方，忽然没了声音。我猜想，应该在好奇地看着我吧。

    为什么总感觉不到盲道的凸起方向，要死命用脚搓？是鞋底太厚吗？奇怪，这里感觉路平了，盲道呢？哦，拐弯了吗？哦，怎么总有压迫感？要撞墙了吗？

    如此的体验，让我想哭……

    “停吧，停吧。”一边的“摄影大大”终于看不下去，连说“就你这走的速度，早上出个门，就可以在路上解决晚饭了”。

    而我，只是在黄河南路的地铁站，下了入口的直梯，先用眼睛观察好路线后，走了个不到100米的直线。

    ■注：为方便表述，报道中，将盲与低视力统一用“盲人”表达。

    在中国残疾人实用评定标准（试用）条例中，视障者的残疾分为四个等级。分别是1.一级盲（一级视力残疾），2.二级盲（二级视力残疾），3.一级低视力（三级视力残疾），4.二级低视力（四级视力残疾）。在受调查的视障者中绝大多数的视障者都是一级盲（一级视力残疾），占比85%，一级盲（一级视力残疾）主要有：没有光感（全盲）、有微弱的光感、矫正视力低于0.05等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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