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河南特色的扶贫之路

     总编辑访谈

    主持人：东方今报总编辑 赵瑞莹

    嘉    宾：河南省扶贫开发办公室党组书记、主任张成智

    10月1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2015减贫与发展高层论坛上发表主旨演讲：未来5年，我们将使中国现有标准下7000多万贫困人口全部脱贫。

    十八届五中全会再次明确指出，“十三五”时期是中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决定性阶段。对此，国家行政学院经济学教研部副主任张孝德教授的解读是，“十三五”期间，中国要很好地实现区域协调发展，首先要解决区域发展中的底线问题，即扶贫问题。

    截至2014年年底，河南还有570多万农村贫困人口，面对未来5年的扶贫攻坚战，河南压力大不大？将亮什么牌？“扶贫仗”怎么打？就此，东方今报与省扶贫办主任张成智进行了一场敞开心扉的深度对话。

    □东方今报记者 肖萌/文

    李新华/图

    10个直管县中的4个贫困县在2016年~2017年要率先脱贫

    东方今报：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到2020年“我国现行标准下农村贫困人口实现脱贫，贫困县全部摘帽”。河南有什么具体计划？

    张成智：河南现有53个贫困县。我们规划在2019年年底之前，全省53个贫困县要全部摘掉贫困县“帽子”，分类分期脱贫：10个省直管县中的4个贫困县（兰考、滑县、新蔡、固始），在2016年～2017年实现总体脱贫；经济社会发展较快、农民人均纯收入超过8000元、贫困发生率低于全省贫困县平均水平的23个贫困县，在2017年~2018年实现总体脱贫；其他26个贫困县，在2019年实现总体脱贫。之所以这样规划，一方面是充分考虑了每个贫困县的实际，另一方面是可以确保到2020年年底前对这些县的脱贫进行巩固。

    东方今报：兰考县、固始县、新蔡县属于“三山一滩”地区的贫困县，为什么提出在2017年年底以前率先完成脱贫目标？

    张成智：兰考、固始、新蔡作为省直管县，这些年综合实力提升较快，发展后劲不断增强，具备率先脱贫的基础，而且他们率先脱贫的动力、劲头也很足。他们在全省贫困县中率先脱贫，是深思熟虑后提出的目标。

    贫困村脱贫有十几项指标 不单单指人均年收入达标

    东方今报：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精准扶贫”，在河南贫困人口具体是怎样界定的，地域和人数分布上有什么特点？

    张成智：贫困是相对的，截至2014年年底，年人均收入低于2800元的算是贫困人口。我省贫困人口主要集中在大别山、伏牛山、太行深山区、黄河滩区“三山一滩”地区，这一地区贫困人口占全省总数的70.1%。还有一些连片的贫困地区，例如周口、驻马店、商丘这些传统农区。

    东方今报：河南在扶贫工作中有没有“欠账”，资金的使用又是如何分配的？

    张成智：我们省在“十一五”和“十二五”期间，经济社会发展实力不断增强，但农村人口整体收入水平还不高，基础条件较差。河南人均财力比较低，所以群众都期盼政府投入。说实话是有“欠账”，但政府已经尽力了；总书记也讲了“量力而行，尽力而为”，政府不要给群众许得太高，但一定要尽力而为。鞠躬尽瘁，便会问心无愧。

    现在河南扶贫资金投入每年基本都增长20%以上，2015年的投入比2010年翻了一番还多。在区域方面，扶贫资金投入的侧重点在“三山一滩”地区，以及连片贫困的传统农区。

    在扶贫资金安排使用上，突出瞄准贫困村、贫困户精准扶贫。主要是投向贫困地区特色产业发展和贫困家庭劳动力技能培训。目前农村贫困地区，在省内打工的有60%左右，在省外打工的有40%左右，打工是收入的主要渠道。

    还有一部分资金投入到了易地扶贫搬迁。2011年至今，全省搬迁深石山区贫困群众超过20万人。黄河滩区居民迁建第一批试点在2014年已经启动，2015年开始推进第二批试点。“十三五”时期，我省还有40万左右“三山”地区贫困人口和30万左右黄河滩区贫困人口需要搬出来。

    搬迁不是简单地搬出来，首先考虑的是能不能就业，就业是搬迁的第一必要条件；第二是考虑往哪儿搬；第三是考虑搬出人口能不能享受到均等的社会公共服务。搬到哪儿？一是“鼓励进城”，往城市搬；二是往产业集聚区的周围搬，有利于就业；三是往小城镇搬，考虑享受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像在栾川，基本上就搬出了一个新的城镇。像在封丘，整个儿一个乡镇全部搬了出来。

    东方今报：对于贫困村脱贫是怎样界定的，是指经济数据达到某个数字吗？

    张成智：我们理解的脱贫可不单单指人均年收入达标。如今，我们在贫困地区进行“整村推进”，就是把具备条件的贫困村，从多个方面来整体推进、整体改造。主要包括“六到一增”，就是水、电、路、讯、房、环境改善到农家和农户增收致富。除了这“六到一增”，还有教育、卫生、文化等社会事业发展情况，实际上是“6+1+3+N”。一个村子在这些方面整体达标，才算是脱贫达标了。这是省委的要求，也是群众的期盼。

    提前“摘贫困帽”该奖的照奖 该补的照补

    东方今报：为了得到扶持政策和资金，一些贫困县不愿“摘帽”。今年一个热门话题是“建立贫困县退出机制”，对此国务院扶贫办指出，将和有关部门制定具体办法，报党中央、国务院批准。河南的贫困县在进与出之间是什么情况，未来又有什么举措？

    张成智：这次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到2020年全国的贫困县要全部摘帽。其实，河南早在2013年就提出了贫困县退出机制。我们鼓励贫困县尽早脱贫“摘帽”，贫困县不能总戴着“帽子”过“安逸生活”，我们的原则是：“扶贫不养懒人”，“扶贫不扶没有志气的人”。省委、省政府确定，对提前脱贫“摘帽”的贫困县，原定扶持政策不变，投入力度不减；对扶贫工作严重滞后、绩效考评排名靠后的贫困县，严格问责。同时，采取对贫困县党政主要领导“不脱贫不换岗、先脱贫可重用受表彰”的激励政策。

    省级还出台了《财政扶贫资金绩效考评办法》。对于扶贫资金用得好、减贫效果突出的贫困县，省级给予扶贫资金奖励，谁扶贫干得好就奖励谁。近两年来，我们坚持对整村推进做得好的贫困村，每村奖励50万元的扶贫项目资金，以此调动贫困村脱贫的积极性。

    “村里的事干不好你别回来”，“村里的事干不好不提拔”

    东方今报：我省从2010年开始为扶贫派驻“第一书记”，5年来效果如何？今年省市县三级更是派出1.2万名干部任职“第一书记”，数量上接近以往4年的总和，这又体现了怎样一种意图？将起到什么样的效果？

    张成智：我省所有贫困村能不能在2020年如期全面脱贫，“第一书记”的作用非常重要。精准扶贫要到户、到人，“第一书记”就是精准扶贫“滴灌”的“管道”。各项惠农政策，扶贫精准到户的项目，要靠“第一书记”来监督实施。“第一书记”到了之后，先要把扶贫对象搞清，把贫困底数摸清，把政策找准，然后上项目。上项目的过程中，要监督把项目资金用好。“第一书记”承担着实施精准扶贫、精准脱贫，把扶贫政策落到实处的重要责任。

    在新郑，我曾以财政厅副厅长的身份驻过村，那年的经历对我后来的扶贫工作有很大影响。有这个经历，我知道贫困群众非常难。我相信，驻村的经历，会为“第一书记”们日后的成长奠定很好的基础。我们剩下5年时间，如果不采取硬性措施是不行的；只有派人下去盯着，把政策措施落到实处，全面建设小康这个百年目标才能完成。

    东方今报：驻村“第一书记”怎么选拔？驻村工作对他们今后个人发展能起到什么作用？

    张成智：由各个单位党委（党组）选定驻村“第一书记”，派下去的都是最优秀的后备干部。对于“第一书记”个人来讲，干部选拔任用，驻村是最好的平台。从干部梯队来说，驻村虽不是必备条件，但驻过村的和没驻村的干部大不一样。这次我们省市县三级派干部分别到1.2万个村，其中8100多个村是贫困村。现在不少70后、80后干部对农村和农民比较陌生，因此现在从中央到地方培养干部，要先到农村去工作。有过这段经历的人，对农村和农民的感情是大不一样的。

    我对我们扶贫办派出的驻村“第一书记”就说两句话，第一村里的事干不好别回来、别想提拔，第二村里的事干好了可重用可晋升。因此他们告诉我压力很大，但动力很足。动力来自哪儿呢？村子里有老百姓和他一起干，有单位做后盾，这就是动力。“第一书记”是“队员当代表、单位做后盾、领导负总责”，他干不好我有直接责任。

    东方今报：我们今天还带来了今年几位“第一书记”亲笔写给您的驻村感言，不知您有什么看法。

    张成智：感谢你们，也感谢他们。他们写得很好，“机关工作时间长了会消磨人的意志，而驻村工作重新磨炼了我们的意志”，他们写的这是心里话，也是真实的感受。习近平总书记在10月16日的减贫与发展高层论坛上讲，他16岁到延安，在延安的7年他实际上也是驻村，因此他了解农民。

    “一定把群众当亲人，帮群众，办实事”，这是肺腑之言。习近平总书记讲到扶贫的六个精准，其中之一就是因村派人（派“第一书记”）精准。“第一书记”就任后，第一个是把基层组织建立好，第二个是把精准扶贫落实好。

    “不摘贫困帽就摘乌纱帽”

    东方今报：之前不少地方的扶贫工作都是“口头重视、实际靠边”。一个关键原因在于，原来的政绩考核体系下，抓扶贫费尽力气却难显政绩，因而积极性打了折扣，我省是怎么破解的？

    张成智：今年5月份，省委、省政府出台了《河南省贫困县经济社会发展目标暨扶贫开发考核评价办法（试行）》，明确扶贫开发占60%的考核权重，GDP和其他一共占40%的考核比重。这就是要用考核的指挥棒，引导贫困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把主要精力放在扶贫上。今年6月1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贵州召开了扶贫座谈会，我省各市县通过学习总书记重要讲话精神意识到了这个考核评价办法的重要性。今年8月12日，郭庚茂书记在信阳召开省扶贫攻坚座谈会后，各地扶贫开发出现了“明争暗赛”“一把手抓一把手”的生动局面。

    东方今报：强化贫困县考核，会自上而下带来更大压力吗？

    张成智：前一段，内黄县的干部告诉我，虽然现在压力很大，但劲头很足。因为提前脱贫政策不变，而且政府有奖，同时干部还更有机会受到提拔重用。先脱贫有奖励可重用，后脱贫要批评要问责。

    我们的考核是分A、B、C、D四类，A类每年就10个指标，B类是十几个。A、B两类给奖励，C类只排名，D类要通报批评。扶贫考核涉及农、林、水、电、交通、教育、文化等各方面，这些通过实地考核、群众评价、第三方评估给出综合分值，通过大数据自然形成数列进行排名，减少人为因素。

    今年有好几个贫困县的县委书记告诉我，他们要拿A级的前五名。按考核办法，达到A级的贫困县，省委、省政府要通报表彰，并予以重奖，初步考虑奖励1500万元~2000万元，这对他们是很大的动力。而连续两年D类的，省级要对县领导进行约谈甚至组织调整。你不摘贫困帽，就摘你的乌纱帽。

    东方今报：关于精准扶贫，习近平总书记在2015减贫与发展高层论坛上提到“六个精准”，河南是怎样落实的？

    张成智：总书记来河南时肯定了很多工作，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河南的扶贫。国务院扶贫办对河南的扶贫工作给予充分肯定，刘永富主任讲，你们走出了“河南特色的扶贫之路”。国务院副总理汪洋来河南时更是提出要我们率先脱贫，把河南特色的扶贫经验在全国推广。

    比如我们把扶贫资金使用权、扶贫项目审批权直接下放到县一级，2013年下半年河南就放手“两权”了，到2014年年底国家才正式提出来。另外，我们让贫困县自身发展产业。企业来了，我们帮助贷款贴息，但前提是这个企业要能带动扶贫，我们需要的是容易带动贫困户脱贫增收的企业，如果不能带动贫困地区那我们不要。出去招商引资主要也是招劳动密集型产业。

    前几天我到贫困村看望“第一书记”，看到有户七口之家，三个孩子还小，老两口身体又不好，小夫妻只有一个能出去打工，面对这样的家庭该怎么扶贫？在贫困人口中，有一部分是既享受不到低保，又不是五保户，劳动能力又弱，他们也要生活，也有生存好的权利，该怎么办？当时我就在想，真是到了“啃硬骨头”的时候，如果不采取一些硬性办法，就没法解决。

    现在我们正在探索如何让贫困户有个相对固定的资产收益。比如省纪委在西华县龙池头村定点扶贫，建立了农贸市场，把这个市场的收益长期分给贫困户。引来的企业不能白用咱们的好山好水，你贷款我可以贴利息，但你的收益要固定分给贫困家庭，让他们5年之内能够脱贫致富，这等于增强了造血功能。过去是输血，现在是输造血干细胞。

    另外，我们还探索出，鼓励农民自己组织成立农村专业合作社，激活他们的内在动力。我们给每个贫困村20万元组建互助社。贫困户在农信社存钱，农信社将存款的5倍贷给你，这样贫困户拿到贷款后就可以入股互助社，进而组织成立合作社，发展增收产业，拓宽增收渠道。

    对于帮扶信息，我们实行了建档立卡机制，保证乡有档、村有簿、户有册，谁帮扶了谁，怎么干的要全部有据可查。最近我们准备和咱们广电的中原云对接，通过大数据来显示，并通过第三方来评估，给各个贫困县打分进行“实考”。

    东方今报：10月18日的人民日报上提出：扶贫不是包袱，不只是投入。现实中是这样吗？

    张成智：总书记讲了一句话叫“中原要在实现中国梦的进程中更出彩”。怎么出彩，我理解首先是把“短板”补起来。

    在学习习近平总书记扶贫开发系列重要讲话和郭庚茂书记在全省扶贫攻坚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后，“扶贫”如今成了河南的热词，也成了河南经济发展的一个热点和经济增长点。因为扶贫是一个撬杠，能带动很多资产、资本的投入。

    郭庚茂书记说，不要把扶贫看成一个负担，这是实现中原崛起的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如今省、市、县、乡、村，五级书记齐抓扶贫，形成了浓厚的氛围。

    我很关注河南广电的“喜买网”，希望未来能帮助农民把好东西推销出去

    东方今报：当下，中国拥有6.48亿网民，国务院扶贫办称，将推出网络扶贫三大举措：“第一，电商。把农村绿色的、有机的东西卖到城市去。第二，借助互联网把贫困人员的需求放到网上，把城市中愿意做善事的人的资源放到网上，双方直接对接。第三，希望互联网多宣传扶贫取得的成就。” 这种“扶贫互联网＋”的做法，是否适合河南？

    张成智：去年南阳的猕猴桃、豫西的山货，有地方领导脑子好使，把它们放在网上，很快就有订单下来。今年兰考、内黄、商城等地都在推广电子商务。原来不出名的有机绿色产品通过电子商务直达消费者手中，也包括旅游产业。另外，农民需要的东西也得借助电子商务，我们把好东西卖出去，也得把好东西买进来。

    我很关注你们广电的“喜买网”，希望未来能够帮助河南农民把好东西推销出去。

    ■对话张成智

    从民办教师经历说起 

    “因为懂得，所以牵挂”

    东方今报：我们注意到，1973年4月到1978年2月您曾任河南武陟县城关乡古徐店学校民办教师，这段经历对您如今选择扶贫工作有没有影响？

    张成智：我曾经当了5年初中民办教师，民办教师那段时光给我最大的启发是学习，学习和教育是摆脱贫困的根本。我曾经教过一些学生，他们现在有很多成才的，比没上学的成才率高得多，上学与不上学对一个人未来的影响太大了。

    现在教育扶贫太重要了，怎样才能让农村孩子上得起学，能读书？当过老师的人看到有孩子不上学，心里很不舒服，总想劝他们去上学读书。

    现在我们向中央争取，每天给孩子们4块钱的免费午餐，管他们吃饭。在贫困县里面，只要是农村娃，9年义务教育期间每天是4块钱的午餐补助。给他们提供午餐还需要提供厨师，买厨具，买菜……由于这条措施的出台，使得类似驻马店、周口这样的地方，如今辍学率都降得很低了。对于已经不能再进行9年义务教育的，我们回过头来给他们进行技能培训，实际上还是知识改变命运、技术改变命运。

    文化是教育培养出来的，更是社会各个方面影响出来的，所以我们非常注重动用社会力量来扶贫扶智、扶贫扶技。如果没有民办教师那段经历，可能没有那么感同身受。为人师，做事就必须认真负责，否则没法去教导学生。联系到现在的工作，如今的精准扶贫同样必须认真。对扶贫系统，我们得对自己负责，“党性、良知、责任感”，是党员必须讲党性；作为一个普通公民必须有良知，作为党员领导干部更要有责任感，更何况我们拿着纳税人的钱，我们要办不好事的话，良心上过不去，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

    做扶贫工作，尤其是领导干部，不敢担当、不能担责，工作肯定做不好。我对省扶贫办的干部，包括驻村“第一书记”讲，责任、能力、经验、水平这四个方面中，责任是1，后面是0，没有责任的话，再有能力、再有经验、再有水平也不行。我是一个很较真的人，这就是当过教师的人，为人师表的意识重，责任心重；现在看来，尤其是精准扶贫，较真还真对。当教师的经历，影响了我日后30多年的工作，那段时间，让我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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