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残疾的她 遇到当护工的他……

   ▶9年前，年轻漂亮的张鸟不幸遭遇车祸，腰部以下失去知觉，原本美好的家庭也因此破裂。觉得生无可恋的她，在疗养院遇到了男护工程有良。程有良能说会唱，是个超级戏迷，这点爱好和张鸟一致。

    ▶因戏结缘，程有良把张鸟接回家照顾，几年间悉心照料，家人从反对到接受，如今一起祝福他们。去年两人结婚，一只不再会飞的“鸟”，终于有了遮风挡雨的巢。

    ▶今天七夕，中国的情人节。他们俩的爱情故事，或许会给所有的爱人以感动和思考。□东方今报记者 程慧娟/文 李书宝/图

    简陋的“家”

    洛阳市涧西区俞家村，一个典型的都市村庄。从临着西苑路的一个小胡同入村，走上二三十米，就似乎已经远离了喧嚣的城市。脚下是坑坑洼洼的道路，路边，招牌上落满油渍的小饭馆食客不少，灰扑扑的油烟从招牌上面的抽油烟管里排出。仰头望不见高楼，周边只有紧凑的民居，依着枝枝杈杈的道路随意而建，每栋房子看上去方方正正，里面却如迷宫一般。

    小饭馆旁边一扇小门，从敞亮的外面猛一下进去眼前一片漆黑，走十几米拐个弯进入了一户人家。天井很小，透进一片亮光，屋子不少，每个紧闭的门后都是一户租客。再拐一个弯还是七八米长漆黑的过道，一米宽，头顶几乎要贴着天花板。推开过道尽头的一扇门，里面是一间屋子，虽是白天，屋里却亮着两盏灯，唯一的窗户外面就是另一户人家的墙壁，把通风采光的窗户变成了摆设。

    张鸟老家宜阳，程有良家在博爱，这间20余平米、每月房租300块钱的出租屋，就是他们在洛阳的“家”，但是家徒四壁。

    一张床，一个办公用的旧写字台，半张乒乓球台，简易布衣柜，仅有的几样家具也都是房东的。半张乒乓球台上放着锅碗、米面，靠墙的桌子上有一个电磁炉，屋子既是卧室，也是厨房，张鸟和程有良在这里已经生活了4年。

    旧办公桌上，一个小型收音机大小的播放器里正放着戏曲，张鸟坐在轮椅上，看着小小屏幕里的图像，程有良在一旁坐着，听到精彩处自己也哼唱两句，手拍着大腿打着节拍。每次他一开腔，张鸟爽朗的笑声就会穿过漆黑的走道，飘到亮着光的天井里。

    一场不幸 却使两人结缘

    2006年，一个骑三轮的人撞倒了张鸟，她伤到了脊椎，在医院治疗了近一年，下半身仍旧失去了知觉。

    那一年张鸟刚刚34岁，这场车祸不仅让她变成了残疾人，也毁了她原本幸福的家庭。张鸟是个爱笑的人，但意外发生之后，再也见不到她的笑容。她又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在家人面前她尽量隐藏痛苦的表情，却在深夜蒙着被子默默流眼泪，视力一度严重下降。

    下半身瘫痪的张鸟，身边一刻也离不了人，她不想成为家人的累赘，几次寻死。人没有了求生意志，身体的各项机能都会下降，刚出事的一两年她不停住院，多次被医生下病危通知书。

    张鸟的几个弟弟和妹妹各有家庭又忙于工作，张鸟不想拖累他们，让他们把自己送到了洛阳一家养老机构，2008年冬天，她成了那里最年轻的长住客。

    而那时，程有良也刚刚进入这家养老机构当护工，爱唱歌的他经常在大厅里给老人们表演，老人们叫他“小程”，张鸟坐在台下的人群里，也认识了这个性格开朗的“小程”。

    至今，张鸟还喊程有良“小程”，实际上程有良比她还要大4岁。那时程有良也单身，老年公寓里年轻人少，张鸟遇见程有良时总爱跟他聊上几句，爱喊他帅哥。一次两人在走廊里碰见，程有良说可以带张鸟到街上逛逛，张鸟记在了心里，程有良却没当回事。

    当天中午，张鸟给程有良打了个电话。“帅哥，你不是说要推我出去逛吗？”正在午睡的程有良有点不耐烦：“大中午的，你开国际玩笑呢？”

    挂了电话，程有良想起来自己早上答应的事，心里很过意不去，下午抽空跑到街上给张鸟交了20元话费。

    这一件事，两人都记得非常清楚，似乎也是这件事之后，他们开始熟络起来。

    相熟了之后，张鸟发现，程有良不仅歌唱得好，还是一个超级戏迷，讲起戏来头头是道，说起戏曲艺术家滔滔不绝。正巧，张鸟也爱听戏，两人在一起讨论起戏曲，总有说不完的话。日子久了，张鸟觉得自己关上的那扇窗慢慢又打开了，生活好像多了不少乐趣，也不再觉得不能走路的日子苦闷难熬。

    他走到哪儿 她愿意跟到哪儿

    护理工作劳力又劳心，2010年的春节，程有良从养老机构辞职，想到陕西渭南去工作。临走前他向张鸟辞行，张鸟闷着头不说话，听他说要离开洛阳，张鸟突然蹦出一句：“要不你护理我吧！”

    程有良一愣，干了这么多年护工，他还从没有护理过女同志，就在他以为张鸟在开玩笑时，张鸟接着说：“我跟俺家人都说好了，要不你见见俺妹子吧，你去哪儿我跟你到哪儿。”

    在和张鸟相处的一年间，其实程有良很羡慕她，也很钦佩她。张鸟的母亲去世的早，她是家中老大，几个弟弟妹妹都是她照顾长大的，她住在养老公寓期间，姊妹们三天两头跑去陪她，他们之间的亲情让程有良感动。

    张鸟的妹妹第二天来了，悄悄告诉程有良，张鸟对他很有好感，很希望他能护理自己的姐姐，“你能把我姐照顾好，我们全家人都非常感激你”。

    听到这一番话，程有良答应了。他没有离开洛阳，带着张鸟在洛阳市涧西区租下一处地方，准备做她的专职护工。

    但搬出老年公寓的第二天，程有良就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决定。虽然对于护工而言，患者不分男女，但照顾一天两天可以，时间久了难免会有闲话。

    程有良很纠结，事实上他也早已对张鸟有了感情。想了几天后，他把张鸟的妹妹叫到家里，当着张鸟的面告诉她们，以后自己不仅要陪护张鸟，还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和她走到一起，不留话柄给别人。如果她们同意，自己就干下去，不认可，他就不干了。

    这一番话让在场的人动容，以前张鸟的妹妹们都称他“程师傅”，他表明自己的心迹之后，都改口叫他“哥”。程有良说，从那一天起自己就有了一个温暖的家，不管以后生活会怎样，他都会坚持走下去。

  家人从反对到祝福

    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程有良纠结了很久，觉得应该给家里人说一声。电话里告诉博爱的家人，自己在洛阳找了个对象，家里人很高兴。程有良不想骗家人，就把张鸟的情况如实相告。

    “你找个残疾人日子能过的去吗？你能跟人家过长久吗？”家里人的反问让程有良很生气，他生气家人不相信他的选择，当时就在电话里说了一句：“让时间去验证一切吧。”

    程有良能理解家人的反对，毕竟张鸟的情况特殊，家人是心疼他。之后的几年，为了照顾张鸟，程有良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去年他最小的外甥结婚，家人希望他回去参加。程有良带着张鸟回去了，这几年他用行动回答了家人的那两句反问。几年间他头一次带张鸟回老家，家里人终于点头了。

    程有良很感激，这更坚定了他要和张鸟一起走下去的信心，虽然生活很艰难，但能得到双方家庭的祝福，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在老家住了几天，程有良的几个姐姐待张鸟都很好，这是让他最开心的事。

    不久后两人办了结婚证，这张迟到的结婚证程有良很珍惜，在他看来，拿到的不仅是一个红本本，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担当和责任。

     精心护理照顾病妻

    护理是个需要细心和耐心的活，2010年至今，程有良从没有抱怨过一句。夏天的晚上，他几乎都是12点以后才休息，白天外面热，他就和张鸟在家里听听戏，怕张鸟无聊，他也经常会跟着伴奏唱上几首歌。晚上凉快下来，他才推着张鸟到广场上逛逛。

    逛完回到家，程有良要烧水给张鸟擦洗，因为大小便失禁，张鸟靠腹部的导尿管排尿，洗澡容易引起接口处感染，只能擦洗身体。夏天几乎每天都会擦一遍，冬天每周至少擦一次。安顿张鸟睡下，通常已经过了12点，凌晨4点程有良还要起一次床，换换尿垫或者引流袋。因为护理的细致，这些年张鸟很少生病。

    当然也有让程有良懊悔的事，有一年冬天，朋友给了程有良一张戏曲演出的门票，演出在郑州，程有良很想去，又担心张鸟。张鸟知道后执意让他去看，毕竟机会难得。

    因为下身瘫痪，张鸟的腿脚在冬天都是冰凉的，每天晚上用热水泡完，程有良得马上钻进被窝，用身体给她暖很久才能暖热。那天临走之前，担心张鸟脚凉，程有良灌了个暖水袋放在张鸟的脚旁。走了一天回来，发现张鸟的脚贴在暖水袋上，已经被烫掉了一大块皮，因为没有知觉，张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烫伤的。张鸟的妹妹到家里来看到这样的状况，一句指责程有良的话都没有，只是一直哭，这让程有良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他变成了她的脚

    这些年，程有良变成了张鸟的脚，走到哪儿都把张鸟推到哪儿，甚至还带张鸟出过远门。2013清明，程有良要到陕西渭南去看望亲戚，放心不下张鸟自己在家，他决定带着张鸟一起去。两人早上5点多就起床，坐出租车到汽车站，程有良把张鸟背上车，到渭南下车后，再坐车到另一个车站转车才能到目的地，这一趟去了3天，两天都在路上。

    之后又有事情要去一趟渭南，程有良不想再让张鸟来回折腾，就让张鸟的妹妹来照顾两天，自己早去早回，但提到这一趟出门，程有良却红了眼圈。

    来回坐车加上办事，紧赶慢赶也用了3天时间，回来的那天天已经黑了，他走到胡同口远远看见张鸟坐在轮椅上，一个人在门口等着他，这一幕让他很心酸。

    张鸟的妹妹告诉程有良，他走的这几天张鸟怎么都不肯吃饭，天天都在门口等。程有良知道，张鸟对他依赖惯了，因为大小便失禁，平时都是他来擦洗干净，让妹妹收拾张鸟会觉得别扭，所以才不吃不喝尽量减少麻烦。

    程有良心里难受，感觉走了3天就像过了3年一样，“从今往后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守着她”。

 程有良推着轮椅上的妻子准备出门。几年来，夫妇俩不离不弃，演绎了动人的人间至爱

    推她走六七公里去看戏

    张鸟身体残疾了，程有良觉得不能让她的精神也跟着“残疾”。两人因戏曲结缘，这些年来戏曲也给了他们很多精神食粮。程有良整理了很多戏曲资料让张鸟听，听烦了就换成广播，或者看一会儿电视调节一下。

    程有良喜欢交朋友，经常会把戏迷朋友召集到自己的小屋里吹拉弹唱，身边的朋友给了张鸟很多鼓励，热热闹闹的生活也让她无暇再去想自己的病情。

    每年牡丹文化节期间，洛阳的周王城广场上都会举行为期一个月的河洛欢歌活动，这一个月也是程有良和张鸟最“忙”的时候。每天早上6点程有良就会推着张鸟出门，走六七公里的路到周王城广场看表演，一直待到下午再推着她走回去。虽然很累，但程有良每天都会坚持，这样做就是想让张鸟的生活变得有节奏一些，把自己充实起来，精神和心态也就会越来越好。

    程有良喜欢拍照，家里保存着好几本相册，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有他推张鸟去看牡丹、看樱花的，有他带张鸟回老家和家人在一起的，有他和张鸟看过的各种演出的舞台照，最多的是他和很多戏曲表演艺术家的合影。

    程有良是一位超级戏迷，这些年追戏也认识了许多戏曲演员，并且很多人都经常关照他和张鸟。洛阳曲剧院的刘爱云认识了程有良之后，每年春节都会给他们两人送一些钱，平日里嘘寒问暖，还有很多爱心艺术家都曾给过这个困难的家庭以帮助。

    撞到张鸟的人家里贫困，没有赔偿能力，所以这些年所有的看病开销都是张鸟家人自行负担，生活一直过得很艰难。好心人的帮助让程有良和张鸟很过意不去，毕竟他们不能依靠爱心人的帮助过一辈子。虽然腿残疾了，但手还能动，张鸟也希望自己能自食其力，她有一个小愿望，想有一辆电动轮椅，这样她自己就能出门，再想办法摆个小摊赚钱，也好让程有良外出打些零工，维持两个人的生活。

    “没有他就没有我的命”

    这几年的生活历尽坎坷，但程有良始终觉得，他和张鸟的生活条件虽然艰苦，但内心却很充实、很阳光，如果没有精神支柱，两个人一定走不到今天。

    人非圣贤，这几年的艰辛生活让程有良也曾有过动摇，对一个人好一两天简单，但要一辈子对她好却很难很难。每有这种苗头他都要回头想想最初的选择，选择了张鸟不仅仅是找了个爱人，更是选择了一份担当和责任。

    “没有他就没有我的命。”张鸟对程有良的这句评价，被程有良奉为最高奖励。这些年来，两个人的生活平淡却幸福。

    程有良不懂浪漫，不知道怎么表达，情人节时他推着张鸟在广场上逛，花10元钱买了一个用花扎成的小熊送给张鸟，至今还插在桌子上的花瓶里，当着张鸟的面念出小熊身上的“爱你一万年”5个字后，程有良咧开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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