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空出来的一块就是故乡

    □东方今报·猛犸新闻

    评论员 陈思

    半年前，我曾写过一首思乡的小诗，诗后写：他乡待久了就是故乡，他乡流窜多了就遗失了故乡，也没什么难忘，无非找个婆娘，爬经过纬地流浪。

    所有情绪化的语言必然有特定的场景在迎合，写上面这句话的时候，那月的收入必然是足以果腹，害羞的女友必然还没敢吐露心事……然 而，聒噪的爆竹一嚷，归家的人群一涌动，勉强维持的潇洒与决绝就被轻易地击溃。空白的纸张可以挥毫，涂满的画面却需要留白，这空出来的那一块，就是故乡。

    每个人有不同的故乡，青山跫音少或小城故事多，各自在大脑皮层里粉饰或嫌弃。

    我的故乡是豫东的一个小村庄，拥挤着小麦、黄土与长相野蛮的老槐树。回一趟老家，会惹出半个村子的狗叫——乡音难改，气味却陌生了。

    然而，这次春节回家，那个只有100多人的小村庄我却没来得及回去。爷爷也搬进了县城里，村里的老宅子彻底空了，经过一场风雨又塌了大半。于是，小县城成功上位，变成我在他乡雾霾天里心心念念的所在。

    小县城装满了我的青春期，回去后免不得要呼朋唤友，骑着电动车浪迹在大街小巷。

    城西新建的商场霓虹灯闪眼，鲜红的中国结奢侈地挂了一路。而在我的记忆里，这里曾经是成片的庄稼地，我看到一家酒店，那里曾经是姑姑的豆角地。豆角地南有河，盛夏时，我就潜在水底，望着河滩上的芦苇在水波里影影绰绰。城南的老城区苍颜依旧，昏黄的路灯有几盏已经不亮了。一盏路灯旁，我将车子停在姑姑家楼下，望着二楼那扇蓝色玻璃的窗户发呆。高中时代，这条路上曾密密麻麻印满我的脚印。

    故乡适合吹牛皮，他们说在外赚了几个亿，他们说回家还不是我罩你。故乡也盛得下所有委屈，酒后痛哭流涕也没人嫌弃。新年里的故乡依然很慢很慢，可以慢慢地喝酒、慢慢地聊天、慢慢地打一个饱嗝。现在县城里禁止燃放炮仗和烟火，新年里唯一急促的声响也消失了，于是觉得格外慢。

    总有博士们回乡时要说说故乡的“沦陷”。可是尽管故乡与从前相比，高楼多了、旧俗少了，但却并不妨碍它成为一些人的精神家园和另一些人的家园。祖辈们即便老去，可是在姥姥老花眼里，黄土里生长出来的乡村气、水泥地上生出来的市侩气、纸张上学到的书生气都无可厚非，都不过是为了过得更好一些或没能过得很好。

    春节回乡，没必要戴上任何颜色的眼镜。那些春节返乡后怅然若失的人，在我姥姥的眼中，大概觉得也蛮可怜。

    故乡大概从来就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也许平淡无奇的故乡已经让我们人为过滤了。与其苛求故乡应该保持某种风貌，还不如审查自己是否已经面目可憎对不起故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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