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彭州山洪救人者

    四川彭州山洪事故发生当天，27岁的本地人小余一晚上没睡。他睁眼闭眼都是洪水，以及洪水中的人。

    事故发生后，小余和朋友成功施救一位成年男子，他看到有位40多岁的大哥和20多岁的小伙子也救了不少人。大象新闻·东方今报记者联系上了小余，试图还原事故背后的更多细节。

    【救人】

    冲“密密麻麻的”游客大喊

    “洪水来了，快跑！

    官方披露的事发详情显示，8月13日，四川彭州市小鱼洞社区龙槽沟突发山洪，河道未撤离游客被卷入山洪。截至14日13时，山洪灾害共造成7人死亡、8人轻伤。据新华社报道，龙漕沟是龙门山脉中的一处峡谷，河水自上而下，河道较浅，但碰上雨天，水位上涨很快。

    事发当天，小余和几位朋友在龙槽沟河岸上打麻将，距离河道有一段距离。山洪来袭时，他和朋友率先看到洪水正滚滚而来，立即飞奔着跑去河道，冲“密密麻麻的”游客大喊：“洪水来了，快跑！”

    小余称，大部分游客特别是女游客听闻提醒很快撤离，但是一部分游客则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等想跑时已经来不及了。

    小余和朋友留在现场试图救人，并成功施救一位成年男子。他看到有位40多岁的大哥和20多岁的小伙子也救了不少人。

    事发后，有对被困在洪水中的父子曾被全网关注。小余称当时他和朋友也试图援救这对父子，但是痛心的是，他们一直跟随到下游也没能成功。据了解，13日当天救援人员找到了这对父子，父亲被救，孩子不幸遇难。

    小余还透露，逝者中有一位是他朋友的朋友，“听说他本来第二天是要举行婚礼的，现在人没了。”

    四川省成都彭州市应急局消息显示，自8月14日零时起，龙门山镇共出动260余人对事发地周边农家乐、住户进行人员排查。6时起，彭州市再次集结15支救援队伍308人，以及民兵80人、特警50人，携带无人救生艇、潜水装置、生命探测仪、卫星定位系统等专业救援设备，对龙漕沟至湔江河道丹景山河段开展三轮拉网式搜索，将搜救范围扩大至事发地点沿河下游约30公里。

    这次经历带给小余很大触动——当眼睁睁地看着人被洪水冲走，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那种无力感痛彻心扉；在自然灾害面前，人的力量很微弱，必须敬畏自然。

    【对话】

    洪水突袭龙槽沟

    大象新闻：你是怎么去的龙槽沟？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小余：我是在网上刷到的。很多年前我从事电缆工程，因为工作去过一趟正在建设时的龙槽沟。

    它那里不需要门票，每个人都可以去。夏天很凉快，里面有农家乐。很多人去那里消夏。夏天人比较多。

    河道不平，坑坑洼洼的，有很多乱石、碎石。平时河道里有小流水，不是死水。

    大象新闻：大家知道这里危险不？

    小余：可能没有这个概念，不知道河道是泄洪区。

    大象新闻：洪水是怎么突然来的？

    小余：可能和成都前段时间连续下了很多天的大雨有关。事发当天天气很好，有很大的太阳，比较热，很多人去消夏。我看到很多大人带着小孩在河道里玩，密密麻麻的都是游客。

    （据彭州市应急管理局消息，8月13日下午2时37分，彭州市龙门山镇接到气象预报，辖区有对流云团生成，将伴有短时强降雨——记者注。）

    成功救援一名男子

    大象新闻：洪水来临那一刻，你当时看到、听到、做了什么？

    小余：当时我和朋友在河岸上打麻将，距离河道有一百多米。看到洪水，我们飞奔过去冲河道内的游客大喊：“洪水来了，快跑！”我跑得太急摔了一跤，事后发现手受伤了。

    我看到有好多人，具体多少不清楚，密密麻麻的人。

    大象新闻：大家是何反应？

    小余：有的游客特别是女游客迅速撤离，有的人不紧不慢，以为我们闹着玩，没有意识到危险。令我气愤的是，有打麻将的游客说打完这一桌再走。

    可能当时水流比较小，大家行动也都不是很急。三四分钟后，我听到很大的水声，接着看到上游的水猛地就下来了，水浪几乎是翻滚着的，水流也变得很急。河道里有十几个人直接被水冲倒，在水里打转，还有人直接就被水冲飞了。河道里有很多小碎石和大石块，水流又急，他们上岸也很难。

    大象新闻：听说你和身边人尝试救人。

    小余：洪水很快和河道齐平。有一个穿红衣服的成年男子被冲到了河道边缘，朋友拉着我的手，我蹲着抓住他的衣领、手，给他提了上来。他受了惊吓，吓坏了，我们也没有说什么，走了。

    我小时候掉到水库里被人救上来过，所以当时也只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

    现场有个40岁左右的大哥和一个20岁左右的年轻人，一直在救人，他们在河边拉了好几个人上来。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最难忘那对父子

    大象新闻：让你最难忘的游客有吗？

    小余：最难忘一对父子（曾引发全网关注——记者注）。我觉得那对父子完全是可以撤走的。

    当时我看到他们在河道里，就一直叫他“快跑快跑”。他牵着孩子走，然后洪水就来了，刚开始没过他的脚，他就抱着孩子站在那里，但是洪水太快了，很快没过脚。我提醒他千万不要动，稳住，但是洪水太猛了，根本站不住。他们坚持了一会儿，后来想把他孩子抛上岸，但是水太急没处借力。他老婆当时在岸上一直哭，撕心裂肺。

    我喊“马上救你”，准备叫朋友拿绳子。但是，洪水很快把他们冲跑了，人在水里直打转。我就和朋友跟着跑，很快看不到他们身影了，我们还是往下游跑，想着冲到地势平稳的地方，他们应该有机会逃脱。

    当时水流很急，根本没人能下河施救，我们想着到河下游去救人。到下游后，我看到有个小孩被救上来时额头被石头磕破，人已经没有了呼吸……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孩子……我当时一片混乱，脑子是空白的，心里很烦、很乱。

    下午四五点左右我们走的时候，已经打捞上4个人，都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其中一个人是我朋友的朋友，听说他本来第二天是要举行婚礼的，现在人没了。

    我一晚上没睡着觉，也没有敢和家里人说。

    大象新闻：如今再次回想起当天的情况，你最想表达的是什么？

    小余：当眼睁睁地看着人被冲走，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很心痛，特别无力，特别难受。当救人成功，就想着管它呢，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在自然灾害面前，人的力量是很微弱的，珍惜生命，敬畏自然。

    龙槽沟不要门票，有农家乐，很多人去那里消夏  受访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