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封控区内的人间世

    本期撰稿  大象新闻·东方今报首席记者 赵丹

    深夜，一辆运载宠物狗的货车缓缓停在一封控小区门口，34岁的志愿者林晓(化名)看到，宠物狗的主人——一对年轻情侣正在围栏后翘首企盼；同样是在封控区，一位父亲正发愁5岁的女儿突然腹痛，幸亏附近药店老板刘先生送来了药，孩子好了；“哥，帮带包烟吧？”面对封控区顾客的特殊请求，外卖小哥王锋利无法拒绝，还对居家隔离只能三天点一次外卖的小姐姐说：需要什么可以免费帮你买。

    截至5月12日，郑州主城区尚未全部解封。在特殊时期的每个时刻，民间的互帮互助悄然滋生在每个角落。而对于亲历者来说，所有的经历都不会浪费，他们的所见所闻皆会铭刻，润物细无声地长到骨头里、融进血液里。

    小伙滞留封控区当起志愿者

    在封控小区当志愿者，许是疫情放大了敏锐和感知力，林晓收获了异于平常的体会。

    郑州新一轮疫情开始后，林晓因一些原因滞留在爷爷奶奶所在的小区，5月10日，小区因排查出一例确诊病例而紧急封控。

    这是一个居住了约5000人的小区，牵一发而动全身。林晓了解到，除了社区工作人员，包括他在内，120位业主报名当了志愿者。“我觉得这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林晓当志愿者的初衷简单且纯粹。

    5月10日晚7点半，林晓即开始上岗。他的主要职责是守住小区大门，要彻夜工作至次日早上。

    当晚，一辆大巴车驶入小区，接走几十位密接者前去隔离点。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目睹密接者携家带口登上去隔离点的车辆，难免有些触动。

    夜深了，小区出来一对年轻情侣，俩人一站一蹲在大门口围栏处翘首企盼。原来，他们叫了一辆货车把宠物狗从别处运到这里，来接狗狗回家。

    该小区四个大门封了三个仅留一个门，唯一能和外面接触的通道，被一道警戒线隔开，形成了一片20米宽的真空区。外面进来的物资均需要先消毒，由志愿者转交给居民。

    问题又来了。

    当晚，当司机按照约定来到双方指定的位置交接宠物狗时，车辆停在距离门口约200米的位置。出于疫情防控需要，司机不愿意亲自下来把宠物狗送到大门口，而小情侣也无法出去接，一时间僵持不下。“我一想是宠物，就建议他们不要笼子了，给笼子打开，让狗狗自己穿过真空地带跑进来。”在门内值守的林晓给小情侣支了一招，还真顺利处理了难题，“能解决还是要给群众解决问题的，不然‘保安’白当了。”

    5月10日晚的郑州彻夜无眠，大家都在等一则传说中的通告。

    林晓在值守岗位之余也会翻一翻热闹的朋友圈。接近凌晨，88号通告来了——郑州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办公室关于调整主城区疫情防控措施的通告，调整封控、管控区域；中小学、幼儿园恢复线下教学；公交、地铁、出租车(网约车)、市域内班线客运恢复正常运营……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最新通告，小区一位母亲带着孩子非要出门。她说来探望母亲突然遇到封控，无奈滞留在小区，而工作单位通知她次日必须到岗，解释了也没用。

    这位母亲的诉说引起林晓的注意，他跟过去旁听，了解到这位母亲此前失业三个月，刚找到这份工作，所以非常珍惜。但是因为小区里刚发现一例确诊，出于安全考虑，最终工作人员还是劝说她回去等待。这个事情让林晓感到五味杂陈，“疫情下大家其实都挺难的，期待疫情早日过去。我们还算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所以得珍惜当下，珍惜身边的人。”

    11日上午8点30分，林晓和前来接班的志愿者做了交接。交接过程极其简单，脱下志愿者的红马甲，说了句“该你们接班了，注意做好防护”。没有了红马甲，林晓的身份自然也就变成了普通业主，他看了看聚集在警戒线外的其他业主，摇了摇头，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了。

    外卖小哥当起免费跑腿小哥

    郑州本轮疫情开始后，堂食转为外卖，老家洛阳的外卖小哥王锋利一天没有歇息。他所在的站点共有58人，有16人因故没有上岗。

    王锋利平时的职责仅仅是送餐，但在疫情期间，却多了买菜、送物资甚至是帮忙捎带买东西的业务。

    “哥，帮带包烟吧。”有次，正在忙碌送餐的王锋利和封控区顾客联系的时候，对方突然提了这么一个请求。这超出了他的职责范围，但是他最终还是答应了，“特殊时期可以理解，也就顺手的事情。”

    有个小姐姐点了黄焖鸡米饭和汤。王锋利联系对方才得知她刚搬到现在的合租房，就因为疫情需要居家隔离，家里什么都没来得及添置。女孩还告诉他自己只能三天点一次外卖，已经吃了多天泡面。那一刻，身在异乡独自打拼的王锋利颇为触动，提醒对方备些自加热食品，主动说：“下次需要啥可以帮你买，免费跑腿。”

    有位在外地的女士，给独居在郑州的母亲线上购买了蔬菜等物品，这个单子派给了王锋利。等他送达的时候，才发现那里属于管控小区，老人也不方便下来取。在和小区方面沟通后，他给老人送到了楼上。

    5月10日深夜，郑州市相继发布88号、89号通告，调整了封控区、管控区范围。11日一早，王锋利给一位点了水果的顾客送餐，这次直接送到了顾客家里。顾客开门的那一刻显得非常惊讶，当得知自己所在小区已经解封，可以自由出入之际，顾客脸上那股瞬间迸发出来的高兴劲儿让他也受到感染。

    在郑州跑了几年，王锋利先后经历了这几轮疫情，每天都要送几十单，在帮助别人的时候自己也有了很多收获。在休息时间，他和兄弟们也会分享在路上奔跑的经历，大家会提及哪些订单有特殊备注，哪些顾客带给了自己感动，“有些顾客会说外卖小哥辛苦了，多注意防护，心里挺暖的。”

    随着88号、89号通告的发布，郑州的烟火气正在逐渐回归。王锋利继续奔走在送外卖的路上，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疫情赶快结束，一切回归正常，自己的订单能多一些、再多一些。

    药店老板变骑手送药上门

    5月8日下午，位于封控区的一位父亲非常着急，他5岁的女儿突然喊着腹痛，在尝试了揉肚子、喝热水等方式后，女儿腹痛的症状并未好转。

    约半小时后，附近一家药店的负责人刘先生接到了这位父亲的电话，问他是否能送药上门，刘先生很快拿了蒙脱石散、妈咪爱，给这位父亲送到了大门口。

    刘先生事后才了解到，当时这位父亲第一反应是向社区求助，希望能到就近医院就诊，社区先是给了社区医院的医生电话，医生给出的建议是观察。“会不会是阑尾炎？”许是太紧张女儿，这位父亲还是不放心，冲到大门口准备自行送医时被保安拦下了，再次向社区求助得到的回馈是建议打120，并帮助他联系120，但是“需要给孩子送到距家十几公里外的指定医院”，而120随后也确认了这一点，称虽然排队的有十多位，但是考虑到孩子的紧急情况可以加急派救护车。

    “这位父亲考虑后，果断决定先尝试给孩子吃点药再观察观察。可能就是吃坏了肚子，孩子的腹痛问题很快解决了，他一直给我道谢。”一场虚惊，刘先生松了一口气，也为自己在特殊时刻发挥的作用感到成就感。

    郑州经过多轮疫情，每次，刘先生都坚持送药上门。店里的店员因小区封控出不来，他索性住到店里，主要服务周边几个小区的居民，有时半夜接到电话也会骑着电动车就上门。

    他记得前几天有天深夜，附近一位60岁的独居老人突然打来电话称感到胸闷，医院开的常用药已经吃完了。事实上，刘先生对于这位独居老人并不陌生，此前经常来他店里量量血压，测测血糖，他叫老人“李叔”。他立即挑选出老人需要的药品，不到10分钟就送了过去，拜托小区门口的执勤人员给老人送到了家里。第二天一大早，老人专门给他打来电话致谢。

    久而久之，周边业主知道刘先生可以免费上门送药，自动拉了个小群，有什么需求直接群里吆喝一声。只要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他都会及时给予回应。

    这个群也逐渐成为邻里互帮互助的平台，谁家孩子拉肚子了，谁家老人腰疼了，都会有人站出来热心支招。

    几经疫情，多次变身骑手给顾客送药上门，维持药店运转的同时也帮助别人化解难题，刘先生感慨自己能做的事情不多、不大，唯一想法就是把店支撑下去，电话24小时开着，随时给需要的人送药。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5月10日晚，林晓作为志愿者负责值守这个小区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