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香果女童案”入最高法报告，多位律师呼吁加大未成年人保护，家属透露尚未得到民事赔偿

猛犸新闻·东方今报【在人间·深稿计划】首席记者 赵丹 

（遇害女童 受访者供图）

“相信法律将更加完善。愿世间女孩都能平安成长！”3月10日，当被问及“百香果女童案”写入最高人民法院（下简称最高法）工作报告后的感受时，女童母亲陈礼言如是告诉猛犸新闻·东方今报记者。

2018年，广西10岁女童卖百香果回家路上遇害。2021年2月，凶手杨某毅被执行死刑。

“我的女儿可以安息了！感谢大家，以后我会努力好好生活。”陈礼言称将按照当地风俗择期为其办理后事。同时她透露目前尚未获得民事部分的赔偿。

（源自广西高院公众号)

“百香果女童案”入最高法报告，家属回应相信法律将更加完善

进入2021年，陈礼言等来了几个令她感到欣慰的消息。

2月2日，遵照最高人民法院下达的执行死刑命令，广西壮族自治区钦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百香果女童案”凶手杨某毅执行死刑。

3月8日，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周强在第十三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上作最高人民法院工作报告中提到该案，并指出，“保护未成年人就是保护国家的未来、民族的希望。依法严惩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对挑战法律和社会伦理底线、针对儿童犯下的各种严重罪行决不姑息。”

（央视此前报道视频截图）

对此，陈礼言回应称相信法律将更加完善。

而该案代理律师侯士朝在接受红星新闻采访时表示，我国司法机关对于保护未成年人安全健康一直予以重视。惩治性侵未成年人犯罪从不手软，杨某毅改判死刑（立即执行）并被执行死刑就是例证。最高人民法院将“百香果女童案”写入两会报告，表明了最高法在保护未成年人方面的高度重视和惩处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一如既往、绝不姑息的决心，“有严格公正的司法做后盾，我国未成年人的成长环境将会更加安全。”

作为一名律师，侯士朝表示将在随后工作当中，尤其在保护未成年人安全健康和惩治侵害未成年人犯罪方面继续贡献自己微薄之力。

除了这两个消息，女儿后事问题的推进也令陈礼言心里的石头落地。

此前，她女儿的遗体停放殡仪馆已两年，或将面临高额费用。在代理律师及当地相关部门的奔走帮助下，“殡仪馆之前的费用和这次火化的费用已经全免”。

3月10日，陈礼言接受猛犸新闻·东方今报记者采访时感慨万千，“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了，我的女儿也可以安息了，感谢大家的关心和帮助！”

（央视此前报道视频截图）

努力回归平静生活，尚未获得民事赔偿

当下的陈礼言努力平静生活，种田、打工，继续抚养好其他孩子。作为遇害女童母亲，她祈愿世间女孩都能平安成长。

陈礼言育有4女1男，出事的是10岁的四女儿，因为是在卖完百香果回家途中被害，该案被广泛称为“百香果女童案”。

猛犸新闻·东方今报记者获取的一审、二审法院判决书显示，被告人杨某毅绰号“阿五”，1989年生人，小学文化。根据其供述，事发当日中午12时左右，他发现被害女童独自售卖百香果，遂起了歹意。

时隔两年多，陈礼言依然记得令她痛彻心扉的那个瞬间。事发当天下午4点多，她从外面回到家，三女儿称妹妹不见了，她赶紧去找，得知女儿卖完百香果就回家了，直到天黑也没找到。

期间，陈礼言也曾向被告人杨某毅父母打听女儿的下落。“我问他们见过我女儿没，说没有，后来我回忆起来认为他们当时肯定已经知道这个事。”陈礼言说，“当时我们找了几天，村里、我娘家村里人都在帮忙找，只有他的父母从来没有帮忙。”

陈礼言称至今没有等来被告人家属一句道歉，而是搬离了村子，不知所踪。截止目前，尚未获得民事部分的赔偿。

回顾这个案子，陈礼言称女儿出事至今两年来备受煎熬，难过至极就去地里干活，累了不想那么多，可是一回到家就想起来了。“反反复复的，一次一次的打击太大了。”陈礼言回顾这两年多的经历时称，为给女儿讨公道，付出的艰辛无法形容，如今能有这个结果，她想感谢律师、法官、媒体、热心网友等人。“千言万语就是一句话‘谢谢’。”

（央视此前报道视频截图）

从死刑到改判死缓最终执行凶手死刑，代理律师披露幕后细节

“百香果女童案”一波三折，经历了一审判决死刑，二审改判死缓，被害人家属提出申诉，最高院指令再审，最终于于2020年12月25日作出再审刑事判决改判杨某毅死刑。

根据公开披露的资料显示，2019年7月12日，广西钦州中院一审认为，杨某毅犯罪动机极其卑劣，手段极其残忍，情节极其恶劣，后果极其严重，社会影响大；虽系自首，但根据杨某毅犯罪的事实、性质和情节和对社会的危害程度，决定对其不予从轻处罚，因强奸罪判处杨某毅死刑。

陈礼言称，当时得知一审结果觉得总算为女儿讨回了公道，心里感到安慰。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杨某毅不服判决提出上诉，称自己可能患有精神疾病，没有控辩能力，请求减刑。

2020年3月，二审法院广西高院根据杨某毅有自首情节等案件具体情况，改判其犯强奸罪，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对其限制减刑。

“如果不是他上诉，案子就不会拖了两年，我就不会那么痛苦了。”陈礼言称当时得知二审结果时特别崩溃，开始申诉。

代理律师侯士朝曾向猛犸新闻·东方今报记者介绍，2020年5月10日，也就是二审改判死缓之后，接受陈礼言的委托，担任此案申诉代理人。

当时面临的情况是，“案件材料非常有限，她手里也没有卷宗，只有两份判决书。”侯士朝介绍，当时结合判决书查看现场，并且进行大量走访，了解并掌握了犯罪嫌疑人杨某毅曾经有多次跟踪、搂抱，骚扰其他同村幼女的行为，给多名女孩造成了心理阴影。“这些证据线索，也确实证明杨某毅一贯表现恶劣，人身危险性极大。他自首的行为，不足以从轻处罚。”

在收集到这些资料后，侯士朝便将这些资料提交到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法院对该案调卷审查，并于2020年11月3日指令广西高院再审。在再审阶段，律师又将证据递交到广西高院，广西高院对这些证据线索进行认真核实查明。

广西高院经再审认为，杨某毅犯罪手段极其残忍，情节极其恶劣，社会影响极大，罪行极其严重。杨某毅虽有自首情节，但结合其犯罪的事实、犯罪的性质、情节及对于社会的危害程度，依法对其不予从轻处罚，对该案作出判决：撤销原二审判决，改判杨某毅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依法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

侯士朝曾在接受猛犸新闻·东方今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对这个结果感到很振奋。“法院综合考量了本案的各种情节，同时也考量了未成年人保护方面的问题以及案件的导向，论述非常充分，有理有据有节，我们对案件的判决结果理解、支持，也非常认可和满意。”

2021年2月2日，遵照最高人民法院下达的执行死刑命令，广西壮族自治区钦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百香果女童案”凶手杨某毅执行死刑。

(遇害女童妈妈微信截图)

母亲忆女儿泪下，懂事从不乱花钱

10岁女童被害，也让公众把关注的目光投向她的家庭。

女童的家位于广西一个普通村庄，因父亲早逝，母亲陈礼言靠种果树、打零工、领低保抚养4女1子长大，一家六口省吃俭用，居所简陋。

在和被害女童母亲陈礼言接触中，代理律师侯士朝对她的印象是非常朴实、善良、勤劳且辛苦，自从丈夫舍己救人去世之后，一直是独自抚养5个孩子，而且家庭收入非常有限，平时就是干农活或打零工养家糊口，压力非常大。

而陈礼言的弟弟陈天传提到姐姐时，止不住唉声叹气。“媒体登过她的照片，你看有这个年纪这么憔悴的人吗？就是一个大男人遇到这事也煎熬。”

陈天传向猛犸新闻·东方今报记者透露，依据此前的民事调解结果，杨某毅应赔偿31万余元，但由于杨某毅名下查无财产，执行较为困难，至今一分钱没有拿到。案发后，热心网友曾捐款，这笔爱心款用于打官司和孩子读书等，已所剩无几。

(遇害女童的老家 受访者供图)

陈礼言称，早年丧夫后，她独自拉扯几个孩子，付出再多艰辛也不怕，小学文化的她一心想供几个孩子读书，上个大学有个好前程。

几个孩子都特别乖巧懂事，很小的年龄，就懂得帮家里做饭、打扫、除草。家里种了两三亩百香果，果子成熟时间不一，一有可以拿去卖的成熟的果子，孩子就帮着去卖。

陈礼言称，因家境贫困，几个孩子都很少买新衣服，大部分都是别人给的，过年才会买一套。出事的四女儿很懂事，卖百香果的钱从来不舍得花，卖多少，交多少，也不乱要零花钱。出事前，女儿拿着卖百香果获得的32元钱准备回家交给自己，也被凶手抢去了。

四女儿的生日就在春节期间，往年有时逢生日会给女儿买个蛋糕，买点菜，全家开开心心一起吃，其他时间一家人吃穿用都很简单。

“有次，四女儿跑到家里不停哈哈大笑，我问怎么了，她说考试考了第二名，我就奖了她一块钱。”陈礼言回忆起这些点滴时开心又难过——懂事乖巧的四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如今，陈礼言的大女儿外出打工，最近打算回来继续读书；老二在读大学，老三在读初二，老五读小学四年级。她表示会尝试努力摆脱悲伤，和几个孩子平安、平静生活。

虽然，她不知道用多久才能忘掉这一切。

(源自广西高院公众号)

多位律师呼吁加大未成年人保护，尤其注意留守儿童、单亲儿童的安全监管

“百香果女孩被害案”改判被告人死刑后，人民日报曾发表评论：从一审判处死刑，到二审改判死缓，再到最高法院对该案调卷审查指令再审，这是一个正义得到有力伸张的过程，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应该得到应有的惩处。加大对未成年人的保护力度，这既是社会应有的温度，也是司法应该秉持的态度。

广西高院再审时，审判长说：“保护未成年人免受侵害、保障未成年人健康成长，事关千家万户的幸福安宁，事关社会的和谐稳定，事关国家未来和民族振兴”。

作为该案代理律师，侯士朝对这句话深有触动，他认为该案提示加强对儿童的安全监管，是全社会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的责任，都应为儿童营造安全的成长环境。“加大打击力度，保持高压态势。另外就是应加强普法，使儿童和家长提高安全认识，尤其是要重视农村留守儿童、单亲家庭的儿童安全教育和安全监管问题。”

针对该案，猛犸新闻·东方今报记者也采访了湖南湘军麓和律师事务所律师范涛，以及河南荟智源策律师事务所专职律师陈运。

范涛认为，“百香果女孩被害案”终审结果，及时回应了社会舆情和公众期待，体现了司法对未成年人权益的保护力度，是贯彻以人民为中心的全面依法治国新理念的具体体现。

范涛称，针对未成年人犯罪不仅是法治社会最恶劣的暴力犯罪之一，同样也是最容易引发民愤的社会问题。当前，未成年人，尤其是我国偏远贫困地区的留守儿童，由于缺乏父母照看，自我防卫能力不足等原因，给犯罪分子可乘之机，往往成为性侵等暴力犯罪的重要目标。司法作为社会矛盾的调整器，应该及时体察到这类犯罪的严重社会危害性，加大从严打击和惩处力度，积极回应人民要求惩罚犯罪以求恢复公平正义价值的心理诉求。

陈运则谈到，因未成年人自我保护意识弱、心智不成熟，很容易成为性侵、校园暴力等犯罪的对象，在没有正确教育引导的情况下，未成年人也有可能实施杀人、强奸等恶性犯罪。

两位律师还都提到了《刑法修正案（十一）》，其中明确规定了对于奸淫不满十周岁的幼女或者造成幼女伤害的，明确规定适用包括死刑在内的更重的刑罚，同时，针对猥亵儿童罪，也进一步明确适用更重刑罚的具体情形。在一定程度上说，刑法修正案的出台，正是对社会舆论关于加强未成年人权益保护的积极回应和制度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