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被调戏女孩遭歹徒连砍4刀男子吐露心声：为给被救人带来的伤害道歉

    □东方今报·猛犸新闻记者 李长需 见习记者 刘小玉/文图

    张杰画作上有两个落款章：一个是“见义勇为者”，另一个是“张杰”

    “我诚恳地道歉，说声对不起”

    张杰官司赢了，也引起全国人民的关注，但他却把自己所救的那名女孩王雀（化名），置于舆论的裹挟之下。

    这个问题，张杰最初也曾深思熟虑过：自己对王雀的起诉，会不会对其造成伤害和困扰？起诉之前，他曾经想跟她沟通一番。之所以想去沟通，是因为去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了事发当时的笔录。之前的23年，他从未看到过这份笔录，也不知道自己所救的女孩姓甚名谁。正是这偶然的一瞥，他记住了王雀这个名字，并且知道她的家不远。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从这位女孩处，获得见义勇为证明。他还想通过她，找到事发当天向他求助的另一位女孩。

    第一次去找王雀，他远远地站在王家所住小区的大门外等候。好不容易等到王雀出现，他又犹豫了：自己救了对方，现在却又来找对方，感觉很不好意思。就在其犹豫时，王雀已经打车走了。他想追上去，已来不及了。

    此后，他又来过多次，但都是远远地跟着。这样跟踪人家，总是不太妥当，为何不直接走上去跟人家交流？记者抛出自己的疑问，张杰解释说：在大街上直接拦着人家讲话，怕人家误会他是流氓。记者询问其性格是否很内向，张杰想了一会儿说，自己自从受伤之后，性格就发生了很大变化，总是对人极度不信任，尤其是被救者王雀等人，自己救了她，她却连一声谢谢都没有跟自己说，而自己却在饱受病痛的煎熬。这或许是他不敢直面王雀的一个重要原因。

    从2019年3月份到9月份，张杰就这样做着无意义的重复。直到有一天，当他看到王雀在公交站等候公交车的时候，终于鼓足勇气走了过去。他问：“你是不是叫王雀？”对方答：“是。”他又问：“你记不记得24年前有个年轻人救过你？”对方答：“记得。”他又说：“那个年轻人就是我。”王雀“嗯”了一声，公交车就来了，王雀就上了公交车。

    张杰对这一声“嗯”非常不满，他本来还想请求对方给自己写个见义勇为的证明。但望着远去的公交车，他最终决定到法院起诉她。

    胜诉之后，潮去潮落，媒体来了，各样的喧嚣来了。张杰内心的不安却与日俱增，他觉得自己的行为给王雀带来了伤害和困扰，虽然他的初衷并非想伤害她。因而，张杰觉得他错了。他特意面对本报记者的镜头，想要表达他的这份悔意。他说：“如果我的行为给王雀及其家人带来了伤害，我向王雀及其家人说一声对不起，请他们原谅我，因为我有难处，我也承认我做错了，我诚恳地道歉，说声对不起。”

    心情最差的时候，靠画下山虎转移注意力

    判决书下来那天，张杰去法院拿了判决书，然后骑着自行车赶紧往家赶。他要第一时间让母亲看到他的判决书，好让她高兴高兴，也是想给母亲打打气。他想要向母亲传达的意思是：儿子虽然一事无成，要事业没事业，要钱没钱，但他人还是不错的，还曾经见义勇为救过人。

    这些年，命运好像总是跟张杰作对。自受伤以后，原本那个很喜欢运动的年轻人，身体就不行了，不能干重活了。2000年，他下岗失业了。随后，他去自谋职业，干过水泥浇筑工，在警队干过临时工，还创业卖过家具。但他似乎很不愿意谈及自己的这些过往，他认为是“隐私”，但时不时地，在讲述其他事情时，这些经历不由自主地就蹦了出来。

    推开张杰家的房门，是一间逼仄的客厅，放了一张方桌，两三把椅子，似乎就占据了一小半的空间。几只下山虎，盘踞在桌子上方的墙壁上，威风凛凛，凶光毕露。这是他自己画的老虎。

    他说，这些年，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会躲在这片天地里，画这些藏在他心里的下山虎，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在24年前，他还没有受伤的时候，他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是到球场上发泄。受伤之后，他就干起了“那些艺术家所干的事儿”。

    画画的功底，是上学时练就的那几笔。没有参加过专业训练，但他并不在乎。他为自己立下的起点很高，张大千的哥哥张善孖，张大千的徒弟胡爽安，两个画虎界的巅峰人物，成了他模仿的对象。张善孖与胡爽安笔下大大小小的老虎，从纸上走进他的脑海，再走向纸上。他的烦恼与忧愁，就此烟消云散。

    “说起来你别不相信，我从小到大，还没见过真老虎。”这是他无意间，悄悄说出来的一句话，生怕更多的人听见。在所有的老虎中，他只钟爱下山虎。他说下山虎刚猛、威严。但在记者看来，这或许是他的心理补偿。在采访中，讲述他自己的故事时，他时时处处在示弱，生怕哪一句话就得罪了他经历中曾经出现的那些人。有时候他还特意交代，哪些事情不能写，因为某某人不让他接受记者采访。现实生活中，他活得卑微而小心；或许只有在这斗方小室内，他画着下山虎的时候，才能找到那份活着的自信与威严。

    这份自信和威严，还体现在他请人刻写的一方闲章之上。这枚闲章，刻了五个字：“见义勇为者。”每幅画，他都会钤上这枚章，然后再钤上另一枚，“张杰”。

    接到判决书的那晚，他心情很好，就特意坐在方桌前，画下了两只虎，一只公的，一只母的，不再那么凶猛，眼睛里充满了柔软。他说，这是唯一一次心情好的时候画的画，也是唯一一次画两只虎。

    “我家都是好人”

    在张杰45岁的人生中，他最崇拜的人，似乎只有他父亲。说起他父亲，他就会滔滔不绝，拦也拦不住。

    在他画室的走廊里，挂着一幅遒劲的字，写的是“勤奋”二字。那是他父亲生前请人给他写的，希望他这辈子能够有所成就。父亲的字写得很好，也很能画，但他请人为他写字，以示郑重。但张杰说：他对不起父亲，让父亲失望了，自己成了全家最没成就感的那个。

    说起父亲，张杰一定要先从爷爷讲起。他的爷爷，是一位地下党。抗战时期，在老家杞县秘密干革命，营救了很多干部，也掩护过好多群众。不幸的是，在一次转移群众的时候，他被敌人打死了。他的大儿子，也就是张杰的父亲，当时只有5岁；还有一个儿子，更小。

    张杰的奶奶带着两个孩子，生活难以持续，就让村里的一位大伯，带着5岁的父亲外出乞讨活命。后来，解放了，父亲能够上学了，他很勤奋。读到高中毕业的时候，空军来招飞，父亲就成了东北四平空军部队的一分子，开了15年的飞机之后，他又换防到南京空军司令部，在29师当领航参谋。

    张杰的父亲在杭州工作时，曾经管理过浙江的五七干校，有位落难的空军部队的老将军，曾得到过他的帮助。这位将军被批斗后，伤病得很厉害，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是张杰父亲悄悄为其找来医生，悄悄为其熬药喂药，帮他渡过了难关。

    后来，为了要孩子，父亲转了业，回到开封五交化公司，当了技术员。“他的技术过硬，当时的开封市政府还给他颁发过证书。”张杰说。张杰就是在他父亲转业后出生的，他也是他们家的第一个孩子。

    “我们家都是好人。”这是张杰在采访过程中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记者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从他爷爷到他父亲，再到他自己，这中间或许有一种家族的传承。就记者采访时的观感而言，他或许偶尔会有一点小心思，但这点小心思却掩盖不了他那种浸透在骨子里的朴实。希望这个朴实的男人，好人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