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行者老牛15年参与打捞473位溺亡者，曾用鱼钩救活坠井男童

　　猛犸新闻•东方今报记者 赵丹 实习生 雷龙飞/文图

(7月13日救援现场，受访者供图)

　　“第473位!”

　　7月13日凌晨携队员打捞上一位醉酒溺亡者，河南郑州人牛振西感慨发圈——这个数字是他带领的郑州红十字水上义务救援队自2005年成立至今，参与打捞的第473位逝者。有的因醉酒、野泳、钓鱼、坠井溺亡，有的是投水自杀，还有的牵涉刑事案件。

　　熟悉的人爱称他老牛，见惯了生死，也会有情绪磋磨不开的时候，他不喝酒，解压方式就是继续奔走在义务救援的路上，“放不下，能救一个是一个。”

　　令他手舞足蹈像孩子一样的时刻是救援成功。比如曾用鱼钩救活坠井两岁娃娃，孩子从此认他为“牛爷爷”;走到大街上一同龄男子扑过来抱住他喊“救命恩人”，原来曾令他免于命丧水底。

　　今年58岁的老牛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虽说很多事看得开但仍会落泪，为生命的消逝，为其背后的家庭。他的愿望是希望溺亡数字停留在473。

(猛犸新闻·东方今报记者专访老牛)

“28小时”不关机的老牛

　　盛夏的雨消灭暑气，夜晚甚至些微的冷，好好睡一觉，再适合不过。

　　不过老牛没有这福气。7月13日这天凌晨4点多，他被惊醒了，一看不小心静音的手机，有22个未接来电。原来，又有人溺亡了，一大帮人等待他带领队员去打捞。

　　“再快的驴也有打盹的时候，手机累静音了，耐心等待，马上出发了。”他自嘲道，迅速爬起来前去现场。

　　到地方他得知，五位务工人员凌晨酒后到东风渠消夏，其中一位34岁的男子跳入渠中游泳，不慎溺亡。老牛和十余名队员将其搜救上岸后，人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回来后，老牛感慨发圈，“第473位!”对于他来说，“每一次数字的跳跃都代表着一个生命的消逝。”

　　老牛今年58岁，有“正经”工作，之前爱好登山、游泳。自打2005年组建郑州市红十字水上义务救援队开始，爱好丢了，变成了捣鼓救援工具。日常不是在救援现场，就是在救援途中。别人是24小时不关机，他开玩笑称自己“28小时”不关机，有时是白加黑连轴转。

　　“朋友有时候找我，说老牛一天电话总是打不通，发微信也不回。最近又增加一个防溺水宣传，时间更不够用了。我现在已经不识数了，已经没有时间观念了。”老牛笑道。

(进校园宣传防溺水。受访者供图)

　　一帮在教师等多个领域有成就的热心人，加入义务救援队，追随老牛，业余时间共同把水上义务救援、水上安全知识传播、水源保护、城市汛期防洪等志愿公益活动做到极致。尤其是考虑到孩子溺亡事故多发，他们还进校园义务开展水上安全知识普及教育讲座。

　　大家分文不取，有时一口水也不喝。如何维持正常运转?按老牛的讲述，吃饭是轮流‘坐庄’，加油、置办工具等靠大伙儿心意，这么些年就这么熬过来了。

　　不光是他的家人，有的队员家人一开始也不理解——天底下怎么有这样不挣钱还往里倒贴的活儿?可后来了解救援的意义也就释然了。

“淹死的往往是会水的”

　　7月13日上午，郑州贾鲁河畔。水域宽阔平静，岸边有人垂钓。没休息好的老牛嗓音沙哑，指着水面说别看静如镜面，实则深约5米，底下暗流涌动，水草盘根错节，一不小心就会有危险。

(救援队员演示水上自救方法)

(救援队队员演示利用道具成功获救)

(老牛展示救援)

　　为了让大家知晓厉害，两名救援队员来了场情景剧，一人扮垂钓者去水里捞鱼竿，扑通入水挣扎不断，另一名队员扮做救援人员迅速施救。

　　其实这场景不是瞎编，而是真实存在，是他们经常碰到的情况。

　　就在今年6月3日上午，郑州北龙湖畔一中年男子溺亡，引发悲剧的原因是，他在垂钓时，鱼上钩后把他的鱼竿牵入水中，于是他下水追鱼竿，不料人因体力不支失去生命。

　　有句老话不好听，叫“淹死会水的”，说的就是意外往往就在一瞬间，多数是由于麻痹大意。

　　救援队成立15年来，老牛称参与打捞473位逝者，这个数字不包括他们协助脱离危险的生存人数，每次看的人心惊肉跳。

　　他的朋友圈，经常会发出无奈的感慨——包括他在内的一些人和机构天天说、年年说，怎么还是会有人野泳等等危险举动?怎么每逢夏季还是溺亡高发期?

　　尤其是孩子溺亡，这让他和队员无比痛心!“有的刚刚考上大学，而且有几个都是到学校看了学校的环境，准备来拿通知书，入学之前几天放松警惕了，到水边玩发生事故溺亡了，自己也没走进大学的校门，现在培养孩子多难啊!非常痛心、遗憾!”

　　此外，自杀溺亡者，同样令他又气又心疼。“给救援队，给110、119等添加麻烦不说，给社会也带来不好的影响，最主要是给他们自己的家庭带去痛苦，往往一句话解不开了，就走这个绝境，给家属带去终身的痛苦，所以我们有时觉得不值得同情，后来想想无论怎样都是一个生命，所以一视同仁吧。”

(郑州贾鲁河)

用鱼钩救活两岁男童

　　令他手舞足蹈像孩子一样的时刻是救援成功。老牛讲述了用鱼钩救活两岁男童的救援经历。

　　那是几年前，在荥阳，一个两岁男童在奶奶带领下去玩，不小心坠入一个35米深，井口约20多公分的深井。

　　“孩子当时卡在井内不深，但是他奶奶伸手拉不到，看到路口有个卖甘蔗的，就去要了根甘蔗递到井内，想让孩子拽着甘蔗拉上来，谁知孩子改变姿势，用双手抱着甘蔗，人一下子滑的更深了!”老牛回忆，他和队员到现场时，相关人员用挖掘机和推土机已挖了17米的深坑，再挖下去可能发生塌方。老牛和队员一开始也尝试了多种办法未果，后来灵机一动，用鱼钩!

　　“像钓鱼的方式把他钓了上来，这个难度是非常大的，得克服各种困难，同时用了多个鱼钩，勾着孩子衣服，用成人手指那般粗的绳子，把孩子给救上来了。”

　　他坦言，这是他最欣慰的一件事。“从此孩子叫我爷爷，现在有时孩子说‘我想我牛爷爷了’，家长带着孩子就过来了。”

　　还有一次是在郑东新区，有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人游泳险些溺水。

　　“我在旁边听到他在喊救命，当时他离我有五六十米远，我就迅速的跳进水里，当我离他两三米时，他脑袋也快沉下去了，我就怕了，怕他失去意识。”老牛回忆，“后来我就告诉他，我来救你啊，你得相信我，我能给你救出来!我游到他后头，驾着他腋窝就把他推了上岸。”

　　让老牛印象深刻的一个细节是，“给他救到岸上，他坐到岸边，约半个小时不说话。”

　　后来过了一两年，老牛在大马路上骑个电动车，他救上来的这个人也骑个电动车，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眼熟。“他当时扑过来抱住我，说‘救命恩人啊，要不是你我当时就没有我这命了’。”一句话，让老牛挺欣慰。

(近日，登封支队队员许俊峰在登封市大塔寺水库现场打捞、救活一位溺水少年!)

每个生命都值得尊重

　　今年58岁的老牛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但是在救援现场有时仍会落泪，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

　　“作为一名救援人员，还不能被这种情绪所牵制，所以我们要理性的来施救，任何时候都应该在我们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进行施救，如果说我们被这种情绪控制了，就会给我们自己带来一些危险。”老牛严肃说道。

　　见证生死， 自身的压力如何排解?会不会找个夜市小酌几杯?队员们是否会倾诉?

　　“我不喝酒。”老牛开玩笑道，“吃夜市也得看有没有人请客，毕竟我们都是义务劳动，没有报酬。”

　　这些年，打捞的遗体多了，他们的方式也在改变。一开始因为专业工具的匮乏，他们可能也会用钩子去钩遗体，而现在几乎“都是潜水下去摸遗体，为的就是给逝者尊严，给家属安慰，要把完整的遗体交给家属。”老牛说，当然用钩具也是一个有效办法，在技能有限又缺乏工具的前提下，能怀有爱心，把落水人员找到就是对家属最大的一个帮助。

(救援队救援设备)

　　随着经验的积累，以及社会一些爱心人士的支持，老牛所在的救援队也添置了一些先进的装备，“知道落水人员大概位置，我们几乎20分钟内就能把他找到。每次人要是没找到，我们也会回去总结，人为什么没有找到，或者说今天的方法有什么不得当，我们都会再研究，自己再做一些专业的工具。”

　　日复一日，说实话你有没有烦的时候?

　　面对猛犸新闻•东方今报记者这个问题，老牛坦言：“确实很累，有什么说什么，有时候觉得非常困，还没闭上眼睛休息几分钟呢，各种电话又来了。”

　　但是他还是放不下：“虽然累，但总觉得自己还有事情没有做，还是有点放不下，时刻警惕着，看着自己的电话有没有漏接的。”

　　如果说眼下有什么愿望，那就是希望溺亡者数字停留在473，每个人都平安!

　　岁月更迭，当有一天回顾来时路，老牛希望自己有底气可以说：“我这一生，曾经被人需要过，我做的也是我该做的，也是我愿意做的，那就够了。”